嘩~
將一盆洗臉水倒進街角的水溝裏,李氏瞧著那潺潺溪流愣怔了好半響,這才捧著那木盆一步步的往回挪。
自從兒子意外去世之後,她胸膛裏便似被挖去了好大一塊,空落落的怎麼都填不滿,對什麼事情生不出興致來,每日裏穿衣梳洗、生火做飯,也不過是因為多年來生活的慣性罷了。
唯一還心心念念的,便也隻有‘報仇’二字了。
不過實話,夜深人靜四野無人的時候,李氏也曾捫心自問,兒子的死究竟是王皮匠罪過大些,還是耐不住寂寞的自己罪過更大些。
答案似乎顯而易見……
但李氏要的卻不是答案,而是‘心安’二字!
而眼下能讓她心安的唯一辦法,就是拉著王皮匠一起‘贖罪’——至少李氏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鑽了牛角尖的女人,就是這麼可啪……啊呸,是可怕!
卻李氏捧著木盆往回走了沒幾步,就見角落裏有三個中年婦人,正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什麼,看似壓低了嗓門,實際上卻恨不能讓滿街人都聽見。
若是擱在以前,李氏不得早加入其中,成為一名光榮的‘三姑六婆’了。
現在嘛……
她目不斜視,甚至還刻意的調整了一下路徑,盡量的避開了那三名婦人。
不過人能避開,那議論的內容卻是避之不及,清清楚楚的傳入了李氏耳中。
“你們聽了沒,王皮匠家老大昨兒半夜背過氣去一回,醒過來就滿口的胡話,眼見都不成個人樣了!”
王家大郎生病的事兒,李氏也早有耳聞,據是那從衙門裏回來,夜裏便發起了高燒,看了好些大夫都不見好轉。
“何止是滿口胡話啊,簡直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的年紀,竟念叨著要討田扁擔的閨女田大妞兒做老婆——還什麼已經扯了半匹布擱在家裏,準備請劉婆子去媒呢!”
李氏的腳步驟然一頓。
兒子沒死之前,不正是在惦記著那田大妞兒麼?
而且初二那日,兒子更是扯了半匹布回家,是想托劉婆子上門媒……
“對對對,這還不是最奇怪,聽那孩子連相貌都變了,左屁股蛋上莫名其妙的,還多了個月牙形的胎記!”
左屁股上多了個月牙形的胎記?
李氏兩手一顫,險些把那木盆丟在地上,自家兒子屁股上,可不就是有這樣一個印記嗎?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王皮匠的兒子怎麼會……
“好像那孩子還什麼,把偷偷攢下來的八兩六錢銀子,埋在了院裏的老榆樹底下——王皮匠聽了這話,差點沒把家裏的榆樹刨倒了,卻連根毛都沒找見!”
老榆樹底下?
李氏愣怔了半響,忽然拔腿便往家裏奔去——她這慌裏慌張的,自然沒瞧見婦人們那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
卻李氏回到家中,立刻取了工具,在那老榆樹底下一通亂刨,結果竟真的刨出了八兩六錢銀子!
和這年頭大多數普通婦人一樣,李氏對那神神鬼鬼的事情,也是篤信不疑的——否則她也不會在公堂之上,屢次提及‘轉世’、‘來世’的法。
如今遇到這種種怪事,她心頭一下子便多了些念想,暗道莫非是自家兒子‘陰魂不散’,竟沒有去投胎轉世,而是……
這般想著,她便又著了魔似的,一路跌跌撞撞的趕到了街尾王皮匠家中。
因為有三個年幼的孩子需要照顧,所以王皮匠並未被拘留在府衙大牢,而是在自己家中候審——當然,這院裏除了王皮匠一家四口之外,還有個衙役在負責看守著。
李氏趕到的時候,就見王皮匠站在堂屋門口,正涕淚橫流的自掌耳光,嘴裏翻來覆去的嘟囔著:“爹沒用啊、都是爹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