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人證洪九!”
隨著一聲抑揚頓挫的吆喝,洪九戰戰兢兢到了大堂門口,眼見兩下裏皆是如狼似虎的官差,中間更坐著位雄赳赳的大老爺,那腿腳不覺又軟了幾分。
再加上舊傷未愈,他試了幾次,愣是沒能跨過那一尺高的門檻,直尷尬的滿臉油泥都起卷兒了。
正準備扶著門框再試一次,他卻忽然間感覺到了一道異樣的目光。
彷徨、無助、熱切、乞求!
這些複雜的情緒,搭配上許氏那張嬌俏的臉蛋,便傳遞過來一股無形的力量,讓洪九輕鬆的跨過了門檻,又一步步穩健的走到了許氏身旁,屈膝跪倒道:“人洪九,見過青大老爺!”
就連他的嗓音,也比平日裏洪亮清脆了幾分。
“洪九。”
就聽孫紹宗在公案後肅然問道:“你在宋長庚家門外,都聽到了些什麼、看到了些什麼,速速如實道來!”
洪九聞言心下就是一動,想想許氏之前那喃喃自語的模樣,便急忙道:“回稟青大老爺,我原是湊巧路過,因聽這婦人自家相公是個冒牌貨,心下覺得十分有趣,就湊上去聽了幾耳朵。”
“當時那男人口口聲聲,要趕她淨身出戶,結果也不知怎得,忽然間慘叫了一聲,然後這婦人慌裏慌張出來,見了人也不知道要遮掩,直哭喊著不是故意要殺那冒牌貨的。”
他這話雖基本都是事實,立場卻完全偏向了李氏。
李氏聽得喜不自勝,那田大海的幺兒田彪,卻又忍不住跳出來大聲質疑道:“她家又不是粥棚,你怎得就這麼湊巧,偏在她殺人的時候趕了過去?!”
著,又疾言厲色的逼問道:“,是不是你被這賤人收買,與她合謀害了長庚哥的性命?!”
若是許氏被他這般疾言厲色的質問,怕立時就要支吾難言起來。
但洪九卻向來是靠嘴皮子謀生的,想也不想便叩頭喊冤道:“冤枉啊老爺,還請大老爺明鑒,先不人從未與這婦人有過瓜葛,單憑人有傷在身,也斷不會有人收買我做殺人的同謀。”
田彪又搶白道:“不定你這傷,就是方才……”
“是新傷還是舊傷一看便知!”
洪九將褲腿一提,又道:“起來,人這傷還和大老爺有些幹係呢。”
著,他三言兩語將自己去尤家討喜,又被惡乞丐圍毆的事情了一遍,最後叩頭謝恩道:“若非是被老爺愛妾的家仆所救,人如今已是名副其實的洪九指了。”
“這之後,人在家養了好幾日,直到今才出來討飯,誰知又被那聾老大的手下盯上了,因此也不敢正經討要東西,隻好四下裏胡亂走動。”
“大人若是不信,派人去尋那聾老大的手下一問便知——在發生命案之前,他是一直跟在我身後的!”
他是唱慣了蓮花落的,這洋洋灑灑一氣慣之,竟絲毫不給那田彪插嘴的機會。
而聽完了這番話,孫紹宗也是毫不遲疑,拿起驚堂木‘啪’的一拍,沉聲道:“既然案情尤有疑點,此案便暫且押後再審——來人啊,將許氏先行收押!”
“大老爺!”
田彪一聽這話,又跳起腳來:“這銀婦都已經親口認下,是自己殺了長庚哥,您怎的還要……”
“來人。”
孫紹宗略略提高了音量,從簽筒裏抽出兩隻紅漆竹簽甩到地上,淡然道:“將這幾次三番咆哮公堂的狂徒掌嘴二十,去一去他嘴裏那些汙言穢語。”
左右立刻閃出幾名衙役,攏肩膀的攏肩膀,揪頭發的揪頭發,把田彪擺成了個‘跪地仰望星空’的造型,又有一人抄起三指寬的戒尺,掄圓了便是一通猛抽。
隻幾尺下去,那田彪兩瓣嘴唇就腫的香腸仿佛,滿口黃牙也不知掉了幾顆,卻壓根來不及吐出,隻能混著血水一股腦吞進了肚裏!
伴隨著田彪含糊不清的慘嚎,孫紹宗又淡然問道:“洪九,聽你方才談吐,可是曾讀書識字?”
那聲音雖然沒有夾雜任何情緒,卻還是唬的洪九一縮脖子,顫聲道:“人、人做過兩年書童,書沒讀過多少,字倒還認得幾個。”
“既然識字,那就好生瞧一瞧府門外的告示。”
孫紹宗完,起身施施然到了後堂。
剛將那‘乞丐保甲製’的告示貼出去,就遇到這麼個口齒伶俐、條理清晰的乞丐,偏又正好受了丐頭的欺辱,倒正好拿他立個榜樣。
當然,孫紹宗也並沒有完全把話點透,若是洪九是個不開竅的,糊裏糊塗錯過了這賜良機,那也隻能怪他自己沒福氣了。
“退堂!”
仇雲飛替他喊了一聲,也忙跟著到了裏間,三下五除二把那官府扒了下來,赤著膀子抄起條濕毛巾,正待好生擦一擦身子,忽然發現孫紹宗正瞪著自己,忙將那毛巾雙手奉上,陪笑道:“大人先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