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太子府漸漸掩映在風雪中,孫紹宗放下車簾長長的出一口惡氣。
要方才在太子麵前,他也稱得上是犯言直諫了,尤其那‘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八字,堪稱刺中了太子的逆鱗。
不過也正因為知道,這是太子的逆鱗所載,孫紹宗才選擇拿那些太監開刀,打響回京後的第一槍。
蓋因在書信當中,孫紹宗早就發現太子之所以會親近宦官,並不是真心倚重他們,隻是內心深處的自卑感,讓他覺得隻有這些閹宦,才不會對自己有不恭敬的念頭。
而孫紹宗恰恰就針對這一點,編造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辭,去觸動太子心中最敏感的自卑。
從而讓他認定,繼續倚重這些太監,隻會讓更多人聯想起,他下麵沒有卵子的事實。
甚至還會因此影響到他登基稱帝,乃至其後的雄心壯誌!
這兩相對比之下,太子會做出如何選擇,也就不言而喻了。
唉~
這想當個‘諍臣’也著實不容易!
但眼下也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原本孫紹宗主動離京,是準備遠離奪嫡的大戲——誰承想出去兩年,這場大戲還遠遠沒有落幕。
不僅如此,太子還明裏暗裏的宣揚,儼然把他成了左膀右臂。
這下就算想撇清,也沒那麼容易了——再太子雖然廢柴了些,卻在奪嫡一事上占據先優勢,孫紹宗也實在沒有道理,選在這時候和太子鬧翻。
不過為了預防可能存在的風險,孫紹宗決定在輔助太子之餘,盡量擺出一副‘純臣、諍臣’的架勢——先刷些好名聲,以後真要有什麼意外發生,轉起舵來也方便些。
而太子府裏,這些已然傳出惡名的太監們,自然是刷聲望最好的祭品。
“老爺。”
這時忽聽車夫張成喊了一聲,孫紹宗還以為有什麼情況呢,探出頭來,卻聽他問道:“這雪越來越大了,咱們是先回府,還是往榮國府趕?”
“自然是往榮國府去!”
孫紹宗吩咐道:“不然若是積了一地雪,再想出門就更麻煩了。”
“好嘞!”
張成大聲應了,順勢抖了個鞭花,趕著馬車加速駛入了漫風雪當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在這風雪紛落之際,太子妃孫淑儀正孤零零一人,在窗前凝望著院中紅梅,那雍容典雅的眉目間,隱隱凝著化不開的愁緒。
前幾日,因擅闖書房一事,惹得太子大發雷霆,甚至還喝令幾個太監,不由分的將她趕了出來。
太子的責罵倒也還罷了,畢竟夫為妻綱、君為臣綱,而且這些年孫氏也已然漸漸習慣了。
但那幾個太監的無禮冒犯,卻讓孫淑儀深恨不已。
幾個下賤無恥的東西,即便是受到太子的指使,做做樣子也盡夠了,竟然還真敢對自己動手動腳!
一回想起那日,被那幾個閹宦抓住手臂,向外拖拽的情形,太子妃便又是惱怒又是厭惡,恨不能親手杖殺了那幾個狗才,方能消去心頭隻恨。
“娘娘。”
正自惱恨不已,忽聽身後有侍女心翼翼的請示道:“浴桶已經準備好了,您看……”
太子妃收回了目光,順手將窗戶合攏,將那漫雪景關在了外麵,這才自軟塌上起身,隨著那侍女到了外麵廳中。
那廳裏早燃起了幾盆無煙的銀霜炭,暖融融的仿佛是在初夏一般。
太子妃默不作聲的,將雙臂舒展開來,兩個侍女忙上前輕車熟路的,將那一席綠絨紫紗裙剝落開來,顯出具欺霜賽雪的身子。
前後又有兩個仆婦,踩著繡墩將環佩朱釵取了下來,任由那一頭光可鑒人秀發,披散在冰肌玉骨之上。
眼見得隻剩下肚兜與腳下的繡鞋,一名侍女正待解開係帶,太子妃卻忽然探手在那浴盆裏試了試,淡然的吩咐道:“有些熱了,加兩瓢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