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將近。
車輪碾在尺許深的積雪裏,發出吱吱嘎嘎的脆響。
孫紹宗揣著手爐,仰躺在車廂裏,咂摸著方才同陳行之的對話,心理委實不知是什麼滋味。
保下蘇行方的妻兒,出乎意料的容易。
但其間的過程,卻讓孫紹宗頗為無語。
當時孫紹宗拐彎抹角的,提起蘇行方的妻兒,原是想先探一探陳行之的口風,再確定該如何分。
誰知這試探的話,都還沒全,陳行之就一臉猥瑣的表示:那蘇家娘子,的確是個好顏色的。
特娘的!
這是把自己當什麼人了?
當下孫紹宗就惱了,一咬牙一瞪眼,然後來了個直接默認——再怎麼著,先把人救下總不會有錯。
再然後,蘇行方的妻兒就被留在了大理寺,隻等文書在教坊司走一遭,就能以官賣奴婢的名義正式納入孫府。
單論結果,其實還是可以接受的。
可這過程……
算了,過程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已經完成了約定。
至於要不要‘汝妻子,吾養之’,就看那蘇家娘子如何抉擇了。
“籲~!”
正思量著,就聽前麵張成忽然來了個‘急刹車’,雖馬車速度不快,卻還是在雪上劃出老遠,才堪堪停了下來。
“怎得了?”
孫紹宗挑開車簾,探頭向外望去,卻見前麵不遠處橫著輛馬車,車上一個俊俏的公子哥,正抄著手滿臉的無奈與尷尬,卻不是賈寶玉還能是哪個?
此地離著孫府不遠,賈寶玉會出現在這裏,十有八九是去自家。
可他這橫在半路上,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有什麼隱秘,不敢去衙門或者家裏分,所以才在必經之路上等著?
可他一個半大子,能有什麼大的隱秘?
除非……
事關德妃娘娘!
心下提高了警惕,孫紹宗抓著車廂跳下了馬車,踩著積雪一邊迎上去,一邊疑惑的探問道:“寶兄弟,你在這裏做什麼呢?”
寶玉回頭見是孫紹宗,臉上卻是愈發尷尬起來,急忙也從車上跳下來,卻不慎險些摔個仰倒。
他手忙腳亂的穩住身形,正待上前見禮,斜後方忽有個幾個廝吵吵嚷嚷,七手八腳的從巷子裏抬出個人來。
“放、放開老子!老子……老子是榮國府的……榮國府的舅爺!誰敢、誰敢……”
等離得近了看個真切,那人赫然正是邢忠。
“這是……”
孫紹宗點指著他,滿麵的疑惑。
按理,就算邢忠在外麵鬧出什麼來,也該是大房處置才對,卻怎會輪到賈寶玉出頭?
寶玉無奈的解釋道:“方才正欲尋哥哥商量一件要緊事,半路上忽然聽到有人大喊什麼榮國府的舅爺,弟讓李貴進去一瞧,卻原來是邢家舅舅喝得大醉,卻一時找不到錢袋,於是同那店家撕扯起來。”
“我原是想派人送他回府,哪成想他死活不肯上車,趁著下人們一個不注意,就跌跌撞撞的跑進了巷子裏。”
孫紹宗一邊聽他解釋,一邊掃量著那醉醺醺的邢忠。
他以往也經常感慨,自己穿越以來日漸墮落,但和這位邢大舅相比,怕還算是意誌堅定的了。
月前見到他時,還隻是個愛慕虛榮的商販,可不過裁短短十數日,就自姐夫賈赦那裏,學了一身的紈絝秉性。
偏這麼個東西,卻生出個秀外慧中的女兒來——這算不算基因突變呢?
唏噓感歎過後,孫紹宗也就將邢大舅的事兒,先行拋諸腦後,繼續追問道:“你有要緊事,想跟我商量?卻不知究竟是什麼要緊事,不會是你家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