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落西山,書房裏肉眼可見的暗了下來。
將虛懸在灑金箋上的紫毫,微微向上一提,孫紹宗又愣怔的了半晌,方才將其丟在了臥佛型筆架上。
順勢把桌上胡亂塗抹的草紙聚攏了,竟堪堪有半尺來厚,要知道這可是新進才時興的‘灑金箋’,內裏雜了細碎的金箔,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同時,價格自也是不菲的緊。
就這半尺高的一摞,都足夠寒門士子用一輩子粗紙了。
不過孫紹宗卻是半點珍惜的意思都沒有,三根指頭穩穩一掐,就待丟進不遠處的炭盆裏。
可將要出手的瞬間,孫紹宗卻又停了下來。
倒不是他改了主意,舍不得燒掉這些死貴死貴的宣紙,而是因為那炭盆裏灰撲撲的,全無一絲煙火氣,早不知已經熄滅了多久。
嘖~
怪不得腳下冰冰涼涼的。
孫紹宗起身自多寶槅上,翻找出京西燧人齋特供的火折子,大拇指頂開鎏金的防火罩,嗆著風用力一抖,那絨繩上便騰起三寸多高的火苗。
把那一摞草紙引燃了,隨手丟盡火盆裏,眼瞧著燒了個七七八八,孫紹宗這才推門而出,將重新歸於黑暗的書房甩在身後。
堆著邊的銀月長籲了一口白霧,孫紹宗又在石階上跺了跺腳,稍稍緩解了一下久坐的酸脹與麻木,然後徑自出了院,趕奔……
“二爺。”
孫紹宗無奈的停住腳步循聲望去,就見斜對麵遊廊裏,一個廝拋下手爐,飛也似的迎了上來。
就知道這些家奴們,肯定不會讓自己消停。
“吧。”
“下午的時候,北靜王府派了人來,是王爺想約您……”
“下一樁。”
“朝廷派駐茜香國的侯大使,已經安全回京了。”
侯勇安全回京了?
這倒真是個好消息!
他在茜香國一待就是四年多,雖有近半的時間,是被茜香國當成人質軟禁在使館,可對於茜香國的根底,總也比別人知道的詳盡些。
想到侯勇或許會知道,自家那便宜老丈人的近況,孫紹宗立刻打定主意,明兒見過太子之後,就去侯家登門拜訪,也省得阮蓉整日裏瞎琢磨。
不過眼下還是要先瞞著阮蓉才是,否則空歡喜一場倒還罷了,真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
唉~
孫紹宗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幾十年相安無事的,卻怎得自己娶了個茜香婆娘沒幾年,就趕上兩國交戰了呢?
“還有別的事兒沒?”
“那秦先生又來了,聽二爺正在書房擬奏章,吃了些點心就又自顧自的走了——對了,臨走的時候,還要了三兩凍頂烏龍。”
這秦克儉可真是……
自己明明還沒答應要聘請他,他倒好,上門吃拿卡要的,倒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想想三年前他倨傲的模樣,不得不讓人感慨時移世易、物是人非。
當然,孫紹宗也早不是當年的孫紹宗了。
若換成剛穿越那兩年,他就算有賊心,怕也沒膽子接連吃下北靜王妃和薛姨媽,更不會肆意妄為到,在王府裏逼長腿王妃給自己……
“二爺。”
正回憶著正文裏不讓播的,那奴才又陪笑道:“還有一樁事兒,昨兒那場雪壓塌不少老房子,禮部在街上設了捐箱……”
“不記名的,還是記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