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禦書房。
約莫離禦案丈許遠的地方,兩隻繡墩呈掎角之勢分列左右。
坐在左側繡墩上的人,身形佝僂老態畢露,正是當今首輔賀體仁;相較之下,右側繡墩上的徐輔仁,雖也銀發斑斑,整個人卻透出一股昂揚之氣。
此時二人手中都捧著幾份抄錄的奏章,聚精會神的仔細斟酌著。
禦書房裏靜悄悄的,唯有廣德帝手中的碗蓋,一下又一下的在茶杯上輕輕敲擊著,發出叮咚脆響。
啪~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碗蓋猛地往下一墜,先是在茶杯邊緣重重一磕,緊接著順勢一滑,嚴絲合縫的遮住了升騰的水霧。
與此同時,廣德帝也睜開了微闔的雙目,望著禦案前的兩位老臣道:“好了,議一議吧。”
聽到這一聲吩咐,賀體仁急忙摘去眼睛,抬頭看向了斜對麵的徐輔仁,正待示意對方先行開口,不曾想外麵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又響起了管事太監尖銳的嗓音:
“啟稟陛下,北鎮撫司胡獻忠自稱有緊急公務,要立刻麵稟陛下——如今他正在景仁宮外候旨。”
“宣!”
廣德帝的嗓音聽不出什麼起伏,但惟其如此,才正是雷霆大作的前兆。
顯然,若胡獻忠隻是題大做,或者他稟報的事情,並不在皇帝的關注範圍之內,迎接他的必是龍顏大怒。
卻那管事太監領命而去,不多時就將胡獻忠領了近來。
身為前任總管太監戴權的侄子,這胡獻忠倒也生的一表人才,隻是論幹練精明,卻比孫紹宗的老上級陸輝,差了不止一籌。
他進門之後,看到兩位閣老先是一愣,等跪在地上大禮參拜之後,又顧左右而欲言又止。
這瞻前顧後的賣相,先就不怎麼討喜。
若真是事關重大,他身為特務頭子,大可請求皇帝屏退左右。
若覺得自己所奏並非什麼機密,便不該顧忌兩位閣老。
似這般猶猶豫豫的,既少了果決、也失了穩重。
廣德帝又等了片刻,見他還在哪裏瞻前顧後,終於不耐的吩咐道:“你究竟要奏何事,還不速速道來!”
胡獻忠雖是個不幹脆的性子,可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不缺的,聽出皇帝語氣裏透著幾分不悅,當下也顧不得再糾結什麼,連忙叩首道:
“啟奏陛下,臣剛剛得到消息,朝中有不少官員正雲集寧國府,名為替賈敬治喪,實則有毀謗聖上之意!”
這話一出,禦書房裏的氣氛頓時凝重了幾分。
廣德帝臉上的不耐也消失了,卻而代之的,是古井不波的刻板:
“他們都是如何毀謗朕的?”
“這……”
胡獻忠下意識的,又想偏頭去打量兩位閣老,好在這回終於聰明了些,那脖子剛一有動作,就被他撥亂反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心翼翼的道:“他們拿那剛死的賈敬事兒,認定方士們全都是騙人的,又曆朝曆代寵信方士的,多是……多是不恤黎庶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