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是片刻的功夫,似乎我做了一個很久很久的夢,自己大夢初醒,再次睜開眼睛,卻發現駭人聽聞的一件事情:我看到了那個被雷劈的“我”躺在地上,雨點嘩嘩得落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我”的身上,而我,此刻,身體似乎變成了一道透明的虛影,此刻正站在扭曲變形的自行車旁邊,怔怔地抬頭,看到雨點從我透明的身上穿過,半絲阻礙也沒有,我張張嘴,伸出舌頭,並沒有像預料中的一樣嚐到鹹苦的雨水,眼睜睜看著雨水從我的舌頭入內,向下垂直掉落,經過了五髒六腑,穿過了大腿小腿,最後砸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我蹲下去,想撫mo一下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我”,躺在地上的“我”麵目全非,臉部黑漆漆一片,甚至能看到鮮紅翻出的新肉和骨頭,身上的衣服在雷擊下呈乞丐裝狀,其他部位受損倒是不嚴重,不過看到燙出了一溜的水皰,觸目驚心,身上居然青煙嫋嫋,我伸出手,小心翼翼摸向躺在地上的“我”的身體,居然沒有任何感覺!
“難道我死了?”這是我的第一個念頭。
愣愣得站在地上,我在自己家門口被閃雷劈了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一個閃雷轟在地下,塵土飛揚砸出一個大坑外,也造成了一個小範圍的地震,周圍的人家都被驚動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雞飛狗跳一陣慌亂,就聽到許多大門被同時打開的轟隆隆聲,手忙腳亂的鄰居們一個個打著雨傘,從家裏麵走了出來,我茫然地看到他們一個個從我的身體穿過,我張開雙手,卻不能攔下任何一個人。
眾位鄰居顧不上下雨,紛紛圍了上來,待看到地下麵目模糊的“我”以後,早就換來了幾聲女高音尖叫,我眼看著隔壁的張大嬸兒暈了過去,她是被嚇怕的,同時,一些大嬸大媽的都把自己家的孩子蒙上了雙眼,往家裏死命地拖,而一些大膽的男性則圍過來仔細地看。
前院兒的李叔這個時候也像個娘們兒似的叫一嗓子:“這不是後院兒的高小兒麼?快點喊他娘和她爹去!”頓時,兩個小後生跑了出去,我眼看著他們把我們家的門敲得震天響。
後來的事情就簡單了,我眼睜睜看著眾人把我抬起來先運到家中,老爸老媽的表現就遜多了,兩個人都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個個淚流滿麵,老爸腿一直在抖,站都站不直,而母親除了掉淚,竟似乎失了神兒,一句話不說。
這時候前麵的李叔開出了自己的小麵的,一群人把六神無主的二老和不知生死的我送進去,小麵的一溜煙兒向遠方開去,空氣中除了彌漫著一股兒柴油味兒,中間還夾雜著一點兒烤肉的香味。
我也想上小麵的,現在我非常害怕,十分怕離開爸爸媽媽,可是我發現,自己根本走不了幾步遠,透明的“身體”剛才還能動彈幾下,現在卻失去了控製,就是不能前進運動。
我眼看著人群圍在原地吵吵嚷嚷商議這件事情,我就站在他們中間,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能看得到我,我也摸不到任何一個人,我想說話,可是我一張口,嗓子光動彈卻不發音,我傻了一般,就在雷劈的原地站著、看著,聽著人們說的些無聊話。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大概有幾個小時吧,我眼看著人們一個個累了,困了,舉著傘的手也麻了,很多人都散去了,等到最後一個人走了以後,我孤零零得站在大坑邊,不知所措,孤苦伶仃。
吱呀,門閂響動,我看著有人又走了出來,不過動作麼,有點鬼鬼祟祟,黑夜下,我倒也看不清楚他是誰,慢慢地,這個人走近了,我仔細一看,這不是撿破爛的王二麼?平時從來不多說話,兩隻眼睛啥時候都滴溜溜亂轉,專門往角落裏瞄。
他探頭探腦得四處看看,猛躥兩步,身體靈活機動,完全不像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快步走到大坑前,彎下腰,扛起我那輛破自行車撒丫子就跑,把水花踩得劈哩啪啦響個不停,三步兩躥的,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過了片刻,遠處傳來了閂門的聲音,黑暗,又被寂寞的冷空氣統治了,偶爾傳來兩聲狗叫聲,就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我哭笑不得,我都是一個死人了,他倒也不怕晦氣,敢拿死人的東西,這可是大忌諱啊,算了,人死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就是一輛自行車麼,你去賣了廢鐵倒也能賺兩個小錢。
除了,除了雨水,雨還是下個不停,不緊不慢不大不小就那麼一直下下去,可是黑漆漆的天空上早就沒有了雷電,又歸於一片暗黑之中。
“死去”的我站在原地胡思亂想,現在我感覺不到冷熱,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可是大腦卻能思考,能聽到周圍的聲音。
時間,就這麼毫無意義得流過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長時間,眼看著黑夜慢慢散去,東方已經顯出一片白光,在我眼裏,那就是一片慘白。
“他們說,靈魂,或者是鬼魂是不能見到陽光的,我豈不是要煙消雲散麼?”我立在那裏,怔怔的看著遠方,心裏倒也沒有多想,除了感到奇怪,奇怪這個世界上真有鬼魂外,就是覺著挺遺憾的,自己來到這個可愛的世界才不過二十二年,馬上就要離開了,而如此疼愛我的爸爸媽媽、奶奶姥爺,他們能禁受的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麼?我真的做了不肖子孫麼?
一個晚上,我對自己的“死去”倒也沒有什麼強烈反應,就是遺憾,特別的遺憾,遺憾自己大學為什麼沒有去找個女朋友;遺憾自己為什麼以前沒有好好學習;遺憾自己從來沒有給爸媽、姥爺,奶奶買過任何禮品,就這麼草草的離開人世,真的是太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