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個體全麵發展中的休閑自由
休閑現實地促進人的全麵而自由發展,同時,休閑又內在地包含在人的全麵自由發展的目標之中,休閑自由的獲得,也就意味著人的全麵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人的全麵發展理論內涵豐富,實踐形式多樣,全麵而自由發展是對人的發展最本質的規定,它回答的是人的發展目標問題,顯然,發展目標並不是人的全麵發展理論的全部內容。討論人的全麵發展,至少還要回答兩個問題,即實現什麼人的全麵發展?怎樣才能實現人的全麵發展?本節將重點回答這兩個問題,並在此基礎上探究馬克思所追求的休閑自由的終極指向。
一、個體目的意義的全麵發展與工人的休閑自由
人的全麵發展既可以是整個人類的全麵而自由的發展,也是指“每個人”的全麵而自由的發展。個體指一個一個的現實個人,類是由個體所組成的整體,類與個體相比較而存在,不僅如此,類的概念的提出更著重於人與動物、神靈等非人類的區別。那麼,馬克思所強調的人的全麵發展究竟是個體的全麵發展?還是類的全麵發展?抑或可以這樣這為:人的全麵發展究竟是以個體的發展為目的?還是應該以類的發展為目的?從目的性角度來考察問題,馬克思究竟更傾向於個體的發展還是類的發展?不回答這一問題,討論休閑的自由就沒有任何實際的指導意義,因為它無法告訴人們休閑的自由以誰為主體,究竟追求什麼人的休閑自由。忽視了誰是主要的、終極的目的,當然不能對馬克思的休閑觀作出全麵正確的理解。通過對文獻的考察與梳理,我們會發現馬克思反複強調的人的全麵發展,主旨是個體而非類的全麵發展,同樣,馬克思所追求的休閑自由,主旨是個體而非類的休閑自由。類的發展隻是手段,個體發展才是目的,強調個體目的性基礎上的個體發展與類發展的統一。當然,馬克思所指的個體,不是某一個人或某些個人,而是現實生活中的所有個體,個體發展的目的性是以往學者們對馬克思人的全麵發展理論解讀時沒能闡明的一個問題。
首先,馬克思從“類”的發生學的角度強調個體發展的目的性。
人們通常認為,隻有實現類的發展,才有個體的發展,隻要實現了類的發展,個體也就會獲得發展,類的內涵中應該包括每個個體,因此,討論類的全麵發展似乎就可以替代個體的全麵發展。但是,個體的全麵發展與類的全麵發展又是有著不同內涵的兩個概念,代表著人的解放的兩個尺度。正如有學者所言:“著眼於‘類’的發展來考察人的發展,至多隻能得到一種抽象進步或進化的觀念;著眼於個人考察人的發展,人的發展的曲折和坎坷、豐富性和複雜性,才能真正進入考察者的視野。”馬克思不僅早就將個體發展的曲折、坎坷納入考察視野,而且在“批判舊世界”、“發現新世界”的過程中為個體的全麵發展指明了方向。“現實的個人”總是馬克思追求人的全麵發展的主體起點,在實現人的全麵發展的共產主義社會,每個人全麵而自由的發展又是這一社會形態的主要特征。因此,馬克思不僅將個體的發展納入理論視野,而且個體的發展始終優於類的發展而處於目的性地位。隻是在整個人類社會的發展曆程中,目的意義的人的發展在原始的無階級社會、階級社會和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有不同的表現,呈現出從個體——類——個體這樣的發展曆程,但是,個體的發展既是起點又是歸宿。
在馬克思那裏,人的全麵發展的前提為“現實的個人”,這不僅因為,“全部人類曆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而且還因為,整個人類曆史實質上為“個人本身力量發展的曆史,”“人們的社會曆史始終隻是他們的個體發展的曆史,而不管他們是否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的物質關係形成他們的一切關係的基礎,這些物質關係不過是他們的物質的和個體的活動所借以實現的必然形式罷了。”個體是類的細胞與社會的單元,類是由個體構成的,類的發展必須通過個體的具體發展表現出來,並以個體全麵而自由的發展作為最高目標和價值訴求。類從本質上說是對個體的抽象,是無數個體的曆史積澱和現實的有機集合,類的發展必須通過具體的個體的努力才能實現。沒有現實的個人,就沒有人類的存在,離開個體發展的類的發展是沒有實際內容的抽象,整個人類的曆史無非就是現實的個人不斷積攢獲得解放的能量並最終實現人的全麵發展的曆史,隻不過,這種能量的積攢相當艱辛,頗費周折。個體的存在對於整個人類曆史的意義,個體發展對於類的發展的意義是馬克思強調個體發展目的意義的首要動因。
其次,馬克思在“批判舊世界”中強調個體發展的目的性。
在馬克思看來,迄今為止的人類曆史基本是一部非公正的、非公平的曆史,人類的整體發展往往以犧牲個體的發展為代價。“一些人靠另一些人來滿足自己的需要,因而一些人(少數)得到了發展的壟斷權;而另一些人(多數)經常為滿足最迫切的需要而進行鬥爭,因而暫時(即在新的革命的生產力之前)失去了任何發展的可能性。”因此,在階級社會,“個體和類之間的鬥爭”始終存在著,並且這種鬥爭在資本主義社會異常激烈。由於廣泛的社會分工,機械化的逐步實現,社會生產的迅速發展,世界市場形成,人的交往普遍化,個體擺脫直接的人身依賴關係,人們獲得了人身自由;整個社會形成了“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全麵的關係、多方麵的需求以及全麵的能力的體係”,類的發展達到較高水平。然而,從個體的角度來看,這一階段的“人的獨立性”隻是擁有“物的依賴關係”的外觀,但並不是“人的依賴關係”的完全的消除,“人的依賴關係”掩蓋在“物的依賴關係”之中,勞動者個人並沒有得到相應的發展,類的發展與個體的發展目的錯位,發展程度也處於不同步甚至背離狀態。當然,在資本主義社會,這種目的錯位隻是資產階級裹挾民眾虛晃一招,類的發展隻具有目的性假象,資本家個人或者資產階級本身才是他們所追求的發展目的。但是,我們不能因為資本家個體的充分發展而認為個體目的性發展的全麵實現,因為馬克思所追求的發展主體是勞動者個體,是勞動者個體發展基礎上的所有人的發展。
在資本主義社會,個體與類的背離達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但即便如此,馬克思並未簡單地用“對立”一詞作出評價。相反,他對資本主義創造的物的依賴關係給予一定的肯定,認為留戀那種原始的豐富是可笑的,“物的依賴關係”是對原始全麵性的超越。“毫無疑問,這種物的聯係比單個人之間沒有聯係要好,或者比隻是以自然血緣關係和統治服從關係為基礎的地方性聯係要好……這種聯係……是曆史的產物。”這不僅是因為,資本主義社會人的片麵發展是人的全麵發展過程中的必然階段,而且還因為,資本、以交換價值為基礎的生產為人的全麵自由發展提供了基礎,並且在一定程度上客觀地生產了人的有限的全麵性——相對於曆史而言的全麵性。“人的依賴關係(起初完全是自然發生的),是最初的社會形態,在這種形態下,人的生產能力隻是在狹窄的範圍內和孤立的地點上發展著。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是第二大形態,在這種形態下,才形成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全麵的關係,多方麵的需求以及全麵的能力的體係。”“全麵發展的個人——他們的社會關係作為他們自己共同的關係,也是服從於他們自己的共同控製的——不是自然的產物,而是曆史的產物。要使這種個性成為可能,能力的發展就要達到一定的程度和全麵性,這正是以建立在交換價值基礎上的生產為前提的。這種生產才在產生出個人同自己和同別人相異化的普遍性的同時,也產生出個人關係和個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麵性。”“事實上,如果拋掉狹隘的資產階級形式,那麼,財富不正是在普遍交換中造成的個人的需要、才能、享用、生產力等等的普遍性嗎?這種發揮,除了先前的曆史發展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前提,而先前的曆史發展使這種全麵的發展,即不以舊有的尺度來衡量的人類全部力量的全麵發展成為目的本身。在這裏,人不是在某一種規定性上再生產自己,而是生產出他的全麵性;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種已經變成的東西上,而是處在變易的絕對運動之中。”密集地、整段地引用上述內容,是想說明一個問題,即在第二大社會形態特別是資本主義社會中,簡單地用“對立”來概括階級社會個體與類之間的關係不符合馬克思的理論本意。相對於類的發展程度和人的全麵發展的需要而言,個體的發展是片麵的、畸形的;相對於曆史而言,個體又獲得了一定的有限的全麵性,類的發展又在客觀上推動了個體的發展,馬克思並沒有否定類的發展對個體發展的助推作用。但是,這時個體的有限的全麵性隻是作為手段和結果產生出來而並非目的本身,這種個體發展並不是自由的,當然也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全麵發展,馬克思倡導和追求的是作為目的的個體全麵自由發展。也正是因為對這種作為手段的個體有限的全麵發展不認同,馬克思極力主張推翻資本主義製度,建立一種全新的社會製度,實現真正意義上的人的全麵自由發展。
當然,在階級社會,人的發展不能簡單地劃分為個體和類兩個維度,在個體和類之間,還有一個中間的維度,即群體或階級,每一個個體總歸屬於一定的群體,因此,討論階級社會的個體發展,又多了一層群體發展的視角,馬克思主要是從階級的維度來考察群體中的個體。在馬克思重點考察的資本主義社會,勞動者(工人)屬於無產階級,資本家屬於資產階級。如前所述,在資本主義社會也有作為目的的個體的自由發展,這裏的個體不是勞動者而是統治者,不是工人而是資本家。因為,個人自由隻是對那些在統治階級範圍內發展的個人來說是存在的,他們之所以有個人自由,隻是因為他們是這一階級的個人。資產階級的個體自由不是馬克思所要考察的主要內容,工人階級的個體自由發展才是馬克思的理論重點。因此,對於個體發展的考察,我們又可以將之轉換為考察工人階級的發展,作為勞動者的工人個體和作為階級的工人群體是馬克思的人的全麵發展的理論支點,隻有無產階級的休閑權得到最終落實,個體目的意義上的休閑自由才能真正實現。
第三,在“發現新世界”中強調個體發展的目的性。
馬克思恩格斯對未來社會個體全麵發展的強調,我們可以看看下麵這些文本。恩格斯在《共產主義信條草案》中提出:“把社會組織成這樣:使社會每一個成員都能完全自由地發展和發揮他們全部才能和力量,並且不會因此而危及這個社會的基本條件。”馬克思反複強調,共產主義社會是“以每個人的全麵而自由的發展為基本原則的社會形式”。在共產主義社會裏,“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馬克思所理解和期盼的第三大社會形態,是“建立在個人全麵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很明顯,馬克思恩格斯在這裏反複強調“個人”、“每個人”、“每一個成員”,把實現每個人的“自由個性”作為社會的最高理想的。也就是說,相對於整個人類的全麵自由發展而言,馬克思恩格斯更強調個體的全麵而自由發展,衡量人類進步的根本標準,歸根到底在於個體在自由時間內的全麵而自由的發展,實現個體的全麵自由發展,是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主要標誌和社會發展的主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