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節到,躁動不安的中國迎來了1935年。
春寒時節,五壩頭梁文丘的槍傷複發,左臂疼得直不起來,祖爺看在眼裏,疼在心裏。這位追隨了自己十二年的老壩頭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已近天命之年,頭發花白,當了一輩子阿寶,無妻無兒,他把一切都獻給了“江相派”。
夜裏,祖爺專門安排下人做了一桌菜,把梁老頭請來。
“梁爺,胳膊好些了吧?”祖爺關切地問。
祖爺極少稱呼他“梁爺”,他年齡雖大,但堂口之禮不能變,平日裏眾兄弟麵前,祖爺都稱呼他“老五”。
“無大礙,讓祖爺操心了。”梁文丘會心地一笑。
“梁爺替我擋了一槍,我永生難忘。”
“祖爺言重了,祖爺是一堂之主,做兄弟的應該這樣做。”
“梁爺,有沒有想過今後的打算?”
梁文丘一愣,忙說:“祖爺,我還能幹,我還能幹!”他以為祖爺認為他手腳不利索了,要踢他出局呢。
祖爺長歎一聲,說:“梁爺,你我都深知做阿寶的苦。表麵上穿金戴銀、風風光光,可我們見不得人,走上這條路,有些人可以洗底,有些人一輩子洗不了底。梁爺手上沒人命,可以洗手……”
梁文丘一聽,忙說:“祖爺嚇煞我了,我生是堂口的人,死是堂口的鬼,永不叛變。”
“梁爺,今夜無旁人,你我兄弟二人說說肺腑之言,你不必拘禮。”
“嗯。”
“梁爺一家四口,父母早亡,隻有一個妹妹在杭州出嫁。這些年,梁爺忙碌在外,父母之墓也多年無人打掃吧。我們這些人,亡命江湖,整日打打殺殺,稍有不慎就會把命丟了,你知,我知,兄弟們都知,隻不過大家不願意麵對,明知是黃粱一夢,卻不敢醒來。”
梁文丘的眼淚默默滴下。
祖爺的眼圈也紅了,傷感地說:“我洗不了底了,沒退路了,這輩子就這樣了,下輩子變人,我希望老天不要再這樣安排。”
“祖爺,喝一杯吧。”梁文丘端起杯,一飲而盡。
祖爺接著說:“你知道,堂口有規矩,一日是阿寶,一輩子都是阿寶,老死堂口也不能脫離,但我接管堂口後,開了一個先例,周震龍老前輩當日離開時,我沒有阻攔,因為我信得過他,知道他永遠不會說出堂口的秘密。現在我準備開第二個先例,梁爺可以離開堂口,拿著銀子,到外麵找個女人,過平常人的日子吧。我這是真心話,望梁爺能聽明白。”
“祖爺……”梁文丘老淚縱橫。
“拿了銀子,往南走,越遠越好。別往北走,日本人可能要大軍南下了。”
“大軍南下?”
“嗯,這些事梁爺就不要管了,以後在外如果有難處,還可以回到堂口。走雖是走,堂口的規定我還要重複一遍,‘私通外人者死,泄露堂口機密者死,分裂堂口走風者死’!”
“祖爺!”梁文丘一下跪倒在地,抱著祖爺的腿,淚水嘩嘩流下,“祖爺,祖爺……”然後把頭深深埋在祖爺的腿上,以示謝恩。
《阿寶篇》有雲:
我從凡間來做相,
凡間一切皆過往。
雷打火燒不走風,
生生死死相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