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老少爺們兒見慣了改朝換代,親曆了太多大風大浪,曆史的積澱養成了北京人的性格,灑脫、豁達、不卑不亢。這座城市每天上演著權利的遊戲,甭管您今天權傾朝野,明天高朋滿座,後天富甲一方,有些人的結果,最後不過是拉到菜市口,身首異處。
那些費盡心思,肆意斂財的,到了兒,還不是原封兒不動的拱手獻上他人,隻為買條活命。
那些得中金榜,不可一世的,到了兒,還不是淪為階下囚,刨墳掘墓,挫骨揚灰,又能如何。
那些衝冠一怒,隻為紅顏的,到了兒,還不是孤老終身,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從未改變。
這點破事兒,都看了幾輩子了,也算見證了這座城市的興衰。所以那些紅極一時的,或者暴發戶,甚至弄權者,在京城不過如此,如過江之鯽,都是匆匆過客。說什麼王權富貴,遠不如點上鍋子涮羊肉,或者烤隻鴨子,再不濟來份兒小碗兒幹炸來的實惠。與其眼巴巴的看那些挨不著邊兒的,還不如把蟲兒養好,冬天揣懷裏,還能聽個響兒。養個鳥兒,食兒、水、罐兒,就連鳥籠子的做工出自誰手,那都是有講究有傳承的,也是價值不菲,您說是玩物喪誌也好,是京味兒的文化也好,反正姆們是樂在其中。
當然,這跟現在那些滿身文玩的趕時髦者,不可相提並論。一個老北京的小輩兒問他爹,爸,什麼是咱老北京的文化啊?他爸指著房簷兒下的鳥籠子說,這就是;又指著天上盤過去的鴿子,那一陣清亮悠遠的鴿哨兒打破了城市的嘈雜,這就是;然後指著手裏撚著的葫蘆、胡同裏下棋的大爺、院兒裏拾掇著花草的大媽,說,這都是。兒子又問,那街上那些脖子上掛了一堆串兒,胳膊上戴著三四串兒,手裏攥著一對兒核桃,滿身花裏胡哨紋身的是老北京文化嗎?他爹說,兒子,那可不是咱們的文化,那都是大-傻-逼。
我記得小時候常聽我爸那幫哥們兒感歎,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廣州不知道自己車不好、不到深圳不知道自己錢少、不到東北不知道自己膽小、不到海南不知到自己身體不好。這種話,以前看似是大家茶餘飯後的段子,而長大之後走遍這些地方,我才明白,其中內涵不言而喻,實際情況,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同在北京的大街上,晚上六點正值下班高峰期,您從街邊撿一塊半頭磚,如果能砸十個人的話,其中九個都得是處長,一個局長,最次也得有個科長。如果真有那麼一兩個不是什麼長的,如果他是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你就問吧,他親戚朋友裏指不定有多大的人物呢。
這裏是北京。
一輛加長奔馳從長安街飛馳而過,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奔馳的大燈兩旁各插了一隻小紅旗,這一看就是國賓隊的車,車窗都是黑色的貼膜,從外麵看不出裏麵任何情況,怹也並沒在意,在這個地段特權車多的是。快到西單路口的時候,正好趕上了紅燈,怹一邊聽歌一邊抽著煙,窗外奔馳也緩緩停下,車頂上的擴音器,一聲刺耳的喇叭聲,跟著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敏子,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