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嶺口,往崗外山腳底走啊走,就到了姓須人家門口。
頭一份人家是白狗家。白狗老婆老遠聽到轎子響,就把大門閂上,一家人躲裏頭吃燜紅薯。大圍裙在門上敲啊敲,她也總不開門。白狗兒子燜紅薯吃得多,屁股忍不牢卜地唱一聲。白狗老婆眼睛烏珠一碌,他又是卜,又一碌,又卜。白狗老婆火了,朝這個取債鬼屁股上一腳頭。取債鬼眼睛一紅,把嘴巴筒張得畚鬥樣開始嚎哭。做娘的手腳來得快,拿出一塊燜紅薯就塞到那隻嘴巴筒裏,悶得他出不了聲。大圍裙聽聽裏頭沒響動,就走了。轎子轉個彎,白狗老婆看兒子不對,臉紅得像豬肝,嘴巴筒裏的燜紅薯塞得太裏頭,差點要斷氣。她就把燜紅薯挖出,一個大巴掌甩過去,兒子哇一聲吼,才收轉身一條命。
第二份人家是黑狗家。黑狗老婆老遠聽到轎子響,就把大門閂上,一家人躲裏頭吃苞蘿粑。大圍裙在門上敲啊敲,她總不開門。黑狗老婆做了兩鍋的苞蘿粑,頭一鍋一人一個吃歇,第二鍋粑也熟了,剛用鍋鏟鏟出來,外頭轎子就吱呀呀響過來了。大圍裙在外頭叫門,黑狗老婆在家裏分苞蘿粑。粑分給兒子女伢,就交代說:一人一個的門份數,要讓大圍裙看到,你們就沒得吃了。兒子女伢一聽,拿著滾燙噴香的苞蘿粑就尋位置躲,隻怕讓大圍裙進門來搶去。大圍裙聽聽裏頭沒響動,就走了。轎子轉彎,黑狗老婆尋不到子女,後來到房間裏,看到床上被褥裏頭裹了一塊東西在動,掀開來一望,就望到兒子躲在裏頭吃苞蘿粑,粑吃掉大半個,滿身滿臉的命汗直冒,嘴裏還念:不要來搶不要來搶,我就快吃完了!黑狗老婆到幾個房間尋,還是尋不到女伢,後來到灶頭底一看,女伢兩隻手捂牢心頭孔發抖,一臉哭相。上去一看,女伢把苞蘿粑藏到心頭孔裏,反手邊那隻小奶頭都燙傷掉了。
第三份人家是黃狗家。黃狗老婆老遠聽到轎子響,就把大門閂上,一家人躲在裏頭吃糊湯。大圍裙在門上敲啊敲,她總不開門。黃狗一家人餓了好幾天,後來到山上挖了一堆葛根回家,總算磨了幾碗粉出來。黃狗老婆到菜園裏摘了些南瓜葉,丟了滾湯裏拌拌葛粉做糊湯吃。一人一碗剛剛盛碗裏,候吃貓大圍裙的轎子就吱呀呀響過來了。大圍裙在外頭叫門,黃狗老婆在家裏分糊湯,分好就交代大家快躲起來吃,哪個讓大圍裙看到哪個就沒有得吃。兒子女伢都開了小門,逃到豬欄裏吃。黃狗沒有位置去,就往豬欄邊的茅廁裏躲,坐在茅廁沿上拚命喝。大圍裙在門上敲了半天沒響動,就坐轎子離開。轎子轉彎的時景剛剛好往茅廁角這邊拐,黃狗一聽轎子響,心裏一嚇,坐了茅廁沿上一個跟頭載了下來。還好,大圍裙的轎子也響,沒人聽到。等黃狗老婆出來一看,喂呀,黃狗真是像一隻黃狗樣趴在茅廁板上喝那片破碗裏最後一點糊湯。
第四份人家是花狗家。花狗老婆老遠聽到轎子響,就把大門閂上,一家人躲裏頭吃粽子。大圍裙在門上敲啊敲,她總不開門。花狗一家人餓了好幾天,後來到西叉塢借了三斤糯米包粽子吃。一人一個粽子分好,就聽大圍裙在外頭叫門。該當大圍裙有口福,大門上的門閂壞掉好久了,閂不大牢。大圍裙一連敲了四家門都不開,心裏來氣,用力一捶,門開了。叫了半天,黃狗老婆抹了抹嘴巴筒,從房間裏慢慢移出來,半笑不笑地叫大圍裙坐下來歇歇。大圍裙從心頭孔裏摸出那半截別直參,叫花狗老婆用樸刀切幾小片,討碗茶顧顧吞下,又拿出煙袋煙筒,用黴頭紙點黃煙吃。
花狗老婆站旁邊,歇歇摸摸嘴。大圍裙靈光,早用鼻子聞到粽子氣息,再一看黃狗老婆鼻子尖上一顆黃哈哈的糯米,硬忍著不笑出。
吃了兩筒煙,大圍裙開始問:你說糙米好吃,還是糯米好吃?
花狗老婆講:那肯定是糯米好吃。
大圍裙講:唉,我家裏糯米,放都沒地方放,前年的糯米都還在。你說說看,糯米做什麼東西好吃?
花狗老婆講:搗年糕好吃,搗麻糍好吃,包粽子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