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碗敲歇,唱戲唱歇,動身之前想到要結賬,就對花狗老婆講:我的親丫頭呃,我家裏養了一個很大的狗,過年要打掉吃,你新做了我的丫頭麼正月初一就要來拜年,我們一家夥就吃個半隻,另外半隻你拿回家慢慢吃,想吃多久吃多久,吃個入味!我家那隻狗真大,不比你家的豬小,賣賣也抵好多個白洋哩!
花狗老婆講好的,正月初一就上門拜親娘。出門時景,大圍裙叫花狗老婆算算看,要付多少錢,花狗老婆想到那半隻大狗,就講算了算了。大圍裙就笑了講:我的親丫頭呃,你真懂事!我的好丫頭呃,你真聽話!這麼能幹這麼懂事這麼聽話的丫頭,我不會虧欠你的,我一定要讓你過快活日子,和我一樣坐轎子吃別直參,這一生世啊,一碗飯走到哪裏都不消愁!
大圍裙走後,花狗老婆天天在家裏扳手拇指頭點日子,花狗問她做什麼,婆娘笑了,講:噫,再過幾天就要過年,我要到我親娘家拜年!噫,我要吃狗肉,還要拿半隻回家把你吃!噫,有了這個親娘,我就是財主人家的女伢了,以後有快活日子過了!噫!
手拇指頭不曉得扳了多少回,年三十總算到了。花狗家歇崗外頂裏麵一個角落頭,一家人高高興興吃了年夜飯,吃點瓜子花生油麻糖,都早早困覺。
第二天天早,就是年初一,花狗老婆換了頂幹淨的衣裳褲子穿起來,反手捏牢背脊上的豆腐袋,袋裏裝了兩斤米胖糖三斤紅薯片四斤炒苞蘿籽,順手拎了幾條年糕,算是到糠芯塢親姆媽家去拜年。人家講新女婿上門要趕年初一,花狗老婆新女伢上門也趕了這天。
走到黃狗黑狗白狗家門口,走到姓閆姓汪人家門口,見人就唱:我到糠芯塢親姆媽家拜年去!大家都說:花狗老婆認了什麼親姆媽,今天就去拜年,恐怕是鬼捏到了!
花狗老婆高高興興往大嶺上下去,到了糠芯塢閆天師家,老遠就喊:親姆媽呃,我的親姆媽呃,我來拜年了!
閆天師一家人嚇壞,都出來看。大圍裙對花狗老婆講:你怎麼今天來拜年啦,你來得太早了!
花狗老婆講不早,正好是正月初一上門拜年;大圍裙講今天不是年初一,叫她快轉身回家。開始花狗老婆還以為是講笑,後來大圍裙把她往後頭推,要她回家,心裏就很不高興,講:你個大圍裙啊,把我家狗腿吃掉不回鈔,還講要我正月初一來吃狗肉,要分我半隻背回家。好好好,今天我回家就回家,你半隻狗讓我背回家!
謝天師一聽有人要來分半隻狗,就過來罵:你個神經病,想吃狗肉?吃狗屎差不多!
花狗老婆更加火了,從門口尋了根搭柱(注:搭柱:挑擔歇力時用來支撐扁擔、挑銃的棍子,也可以放在另一隻肩膀上斜插過來分解重力。)就去打狗。那隻狗生得不光肥大,還很凶。花狗老婆打了兩搭柱,把狗打得汪汪叫,往她身上一衝,在她手背心咬了一口,就往山上逃走了。
花狗老婆手咬得痛死,血直淋淋往外頭冒,手捏牢搭柱不肯歇。一家人你勸一句我勸一句,總算把花狗老婆往大嶺上趕回家了。
花狗老婆親姆媽沒有認到,拜年沒有拜到,狗肉沒有吃到也沒有分到,一路走一路哭,眼淚水從大嶺腳流到大嶺頭。在門口頭掃地的姓汪人家問她她不響,在門口頭洗碗櫥的姓閆人家問她她不響,在門口頭倒肮髒碎的姓須人家白狗黑狗黃狗都來問她她還是不響,隻顧自己哭個不歇。快到自己家門口了,老遠看到花狗就喊:花狗呃,我可憐哩!
花狗還沒有弄靈清什麼事,花狗老婆就往門口那個深溝裏栽了下去,頭腦殼都敲破了。大家把她抬到家裏,頭上的血流啊流,流了半臉盆。
到第二天中午,花狗老婆在家裏斷了氣。花狗不肯,趕到糠芯塢去問,看到家裏有新女婿來拜年,才曉得昨天不是年初一,今天才是年初一。去問姓汪姓閆姓須的人家,也都說今天是年初二。
可憐就可憐了花狗老婆,到死都不曉得自己過年過錯了,隻怪大圍裙騙吃騙喝良心黑。斷氣前,她把一家人叫到麵前,咬緊牙齒,用江山腔講:我到了陰間,也要把大圍裙狗肉跌麗(吃來),把半隻狗妹麗(背來),分給你你們——跌、跌、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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