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1 / 1)

顧談睿是整個重明京裏出了名的紈絝。

這位花花大少親娘死得早,打小有爹生沒娘養,寧國公續娶的填房又變著法兒地把他寵上天。如今到了弱冠的年紀,早已長成了一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紈絝子弟,鎮日裏出入花街柳巷,酒坊茶樓,吃喝嫖賭無一不精,唯有正事一竅不通。

早些年他爹還未死心的時候,也曾拿過幾件差事磋磨他,誰料紅袖樓的頭牌音兒姑娘枕風一吹,便把這些不可對人言的差事吹得滿重明京都是,連聖人都有所耳聞,特特降下旨意來申斥,把個寧國公氣得半死,從此便灰了心再不管他。

這一位的荒唐事,要說起來那真是數也數不盡,隔三差五來上那麼一出,半個重明城的貴人們都指著這些笑話兒下飯。

不過今天在這些貴人們之間竊竊流傳的可不是笑話。單看她們說話時緊蹙的眉頭,緊抿的絳唇,還有那時不時從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一絲鄙夷,也猜得到多半是在談論如今整個重明城最熱的消息。

傅家的大公子要下嫁給顧府的那個廢物了!

這一條消息傳出去,便如同滾油入了沸鍋,將整個重明京都掀得炸了。

世朝尚古,重明京中也多有好南風者。男伶孌童,視為風雅。可當真好到要娶回家的,卻是少之又少。更何況,傅家的大公子是何許人物?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整個重明京的春閨少女們,哪個不知道這位傅懷遠公子“芝蘭玉樹生其庭”的美名?三歲習武,五歲習文,十二歲入上書房從容談笑,聖人親口讚曰:“譬如芝蘭。卿得此子,富貴可期也;吾得此子,天下可期也!”

這位“天下可期矣”的傅懷遠,並未辜負聖人的親口嘉譽。十五歲隨其祖父上馬征戰,翌年便得大勝;十七歲獨自領軍突入西闕,斬王儲,斷糧草;十八歲時率三千餘殘軍斷後死戰,力克一倍之敵,護得樓蘭使臣平安入京,自此歸複。

一樁樁一件件數下來,真要羨煞那些子弟不成器的文臣武將們。

這樣一位神仙也似人物,怎麼會和顧談睿那個廢物扯上關係?

說來也簡單,無非四個字:站錯隊了。

傅家乃是從傅懷遠的曽祖父傅寶財那一代發的家,因在軍中替先帝牽馬得的青眼,自此一發不可收拾,一躍而至如今平西將軍的地位。

按理說此等手握實權的武將最不該輕易站位,奈何傅家起於微末,上溯三代不過是個弼馬溫兒,底子也淺,在重明京的貴人圈子裏沒少遭人笑話。傅家這一代家主傅朝期有心要教自家在京裏站穩腳跟,思來想去:功莫大於從龍。一咬牙站了聖人的三子,也就是先皇後嫡出的承悅郡王顧修齊的隊。

這原也是個穩妥之舉。顧修齊居嫡,又有外家大行台尚書令趙文舉全力支持,得儲君位並非不可期之事。誰料天意弄人,突遭橫禍,趙文舉年初攜妻子回鄉訪親時忽遇山洪,連帶一鄉便宜親戚都死了個幹淨,隻剩下一個最不成器的幺子,喚作趙世珠的,鎮日跟著顧談睿廝混,絕成不了氣候。

所謂樹倒猢猻散,趙文舉這一死,朝堂上以他為首的新派勢力群龍無首,被人紛紛蠶食,連帶顧修齊的人馬也多被彈劾。皇五子廉恩候顧修治又在此時發難,兩派狗咬狗一嘴毛,鬧得朝堂上下烏煙瘴氣不可收拾。聖人一怒之下令二子閉門思過,這才罷休,唯有聖恩是徹底不複了。

鬧到這個地步,傅家也遭了猜忌,不得不做出表態。先是家主上交兵符,家中凡在職者皆都稱病不朝,幾個女兒更是紛紛出嫁,與傅家先後斷了幹係。唯有到了傅懷遠這裏,眾人都犯了難。

這一代子弟中,傅懷遠無疑是最優秀的。正因其優秀,不得不加倍注意。傅家如今風雨飄搖,必得留下這一子方有一線振興之望。可傅家曉得這一點,難道聖人不曉得?

正是舉棋不定的時候,寧國公夫人登了門。

一番掩門商談之後,傅公子就成了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