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尚書覺得自己這種既驕傲自豪、又暗自咽苦水的滋味,是頗有些銷魂的,“兒啊,都是父親的不是,你這才剛回京幾天,又……哎,這一趟,還不知何日能歸?若是、若是當日為父,不是那般優柔寡斷……”兒子太優秀也很苦惱的,三個兒子還都那麼的優秀。
林蕭略微不自在地撇過頭咽了咽口水,破天荒覺得有種緊張的情緒,堂堂尚書大人,三天來都是這副自哀自怨的落魄樣兒,他這當兒子的實在看得哭笑不得,“爹……”饒是認了閻王爺的綽號,林蕭對待這輩子的老爹,也隻能無奈歎氣了,嚴肅正經地與尚書大人辨析一兩回還可以,可也架不住把這些道道兒翻來覆去囉嗦啊。
察覺不遠處門外的些許動靜,瞧見門口若隱若現的袍子一角,林蕭定定神,決定不能再讓張尚書繼續了,“孩兒誌在軍中,早就立誓保家衛國。實在與父親仕途無關,還望父親重整精神。如今,大哥外放為官,小弟尚年幼,咱們張家在京城,必少不得父親撐著才不至於被人欺了去。”
若是對外人、哪怕是皇子龍孫,林蕭都可以不給顏色,然而對胤禛,他是舍不得,對眼前的父親,他的確是不敢的。張尚書其實是個開明的慈父,否則詩書之家,他也不會支持次子從武從軍,對林蕭向來看重,而也正因為如此,林蕭更是對父親多些敬重,實打實把張尚書當做父親孝順。
尚書大人竟也不要留麵子了,當著兒子的麵就開始抹眼淚,“兒啊,我仔細考慮了,要不……我明兒就去皇上那把官辭了?”可憐的,哪怕兒子真心孝順,尚書大人從早些年起,就越發覺得這次子好威嚴,父子倆說話都是小心商量著的。
林蕭耐著性子又勸、又安撫,其實能說的話,這三天來他都說盡了,如今反反複複勸著,也不過是父子倆的另一種默契,因為他們都知道,既然康熙旨意已下,林蕭必然是推不了此次領軍出征的差事。何況,這原本就是林蕭所謀。
其實,尚書大人心裏明白的,隻是明白局勢所趨、與心疼兒子是兩碼事兒,這個次子又是打小就少年老成,很少讓自己操心,眼看著兒子行事越發老練,尚書大人想到廷瑞這一走又該有幾年,眼下連媳婦都沒娶上……這種複雜微妙的心情,大概是這麼多年尚書大人既當爹又當娘的緣故,兒子再優秀,他既覺得省心的同時,又有一種操碎心的感覺。
張家人口簡單,搞定了尚書大人,林蕭出了院子拐個彎,就去把小弟張廷玉拎到跟前訓話,隻是還沒開口,就被小少年搶了話頭,“二哥,我不讀書了,你別走成嗎?”大概是知道自己這話忒熊孩子了,張廷玉是低著腦袋一溜串的講完。
林蕭的表情果然破裂了,直接一巴掌抽了小弟一腦瓜子,“出息!”也沒真使上力氣,否則就他那大巴掌,非得把小弟真抽得腦子壞了讀不成書。
“哦。”張廷玉也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
“走之前,我再幫你安排一個武師傅,請爹……算了,這事不用和爹說,你自己先想想,有沒有合心意的夫子?這兩天我在京裏找找,要是有合適的,也請來給你講講科舉考試。”這會兒林蕭倒是希望大哥能在京城,畢竟讀書科舉這檔子事兒自己是業務不熟,“我一走,你就得擔起責任,年紀也不小了,科舉的事,就……別聽爹的安排,你自己掂量著,如果火候到了,去考就是,能考個狀元回來才好!”
張廷玉不由抬頭瞧著自家二哥,嘴皮子上下一碰,似乎在二哥話裏,那狀元就是蘿卜白菜一般容易,小少年嘴角抽了抽,然而,聽二哥這麼安排,到底是心性單純了些,隻覺得憑著自己的功課,且不說狀元,自己這年紀若能入了二甲進士,也足夠令人側目了。
林蕭又囉囉嗦嗦叮囑了一些,對家裏父親和兄弟,他倒是不吝嗇言語的。瞧著小少年雖然仍顯稚嫩了些,到底還是性格偏沉穩的,心想,無論如何也有胤禛在京城照看著,張家也無需自己多掛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