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夜月涼秋水,微風瘦野雲(三)(1 / 2)

直到殘陽夕照,夜幕降臨,她的頭腦終於有點清醒,然而手足還是不由自主,渾身仿佛受了緊箍咒一般,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夜月朦朧仿佛涼涼的秋水,微風吹過帶來陣陣寒意,想起今日便是七夕,山伯卻違約沒有來,她的眼裏滿含著淚水,心中更在滴血。她的雙唇不住地顫抖,然而卻無法發出一點聲音。她的淚水從腮邊滑落,然而卻無力以手擦拭。

在這淒苦無助的時刻,不知何處忽然傳來若有若無的歌聲:“仙車駐七襄。鳳駕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風吹百合香。來歡暫巧笑。還淚已沾裳。依稀如洛汭。倐忽似高唐。別離未得語。河漢漸湯湯……”歌聲悲涼而又高亢,隱隱有出塵之意。

歌聲本來甚是低微,誰想三轉兩折之後,忽然變得高亢清澈起來,反複吟詠的隻是開頭幾句:“仙車駐七襄。鳳駕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風吹百合香。”隨後漸漸走低,最後又傳出幾句話:“渺渺生何歡,幽幽死何苦,求仙瀛台去,黃老極幽數。”接著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英台本在痛苦之中,被歌聲一打岔,悲涼的感覺頓時被衝淡了不少。歌聲曼妙而又意味深長,她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跟著默念:“仙車?七襄?鳳駕?天潢?月映九微火?風吹百合香?究竟是什麼意思?其中似有玄機,是誰在點化我呢?”

她揣摩了一陣歌詞的含義,結果怎麼也想不明白,於是又想起山伯的溫情和無情,漫漫長夜,東想西想,一會兒痛恨馬文才的糾纏,一會兒埋怨父母的不通情理,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一宿未睡,朦朦朧朧之間忽然聽見門外傳來父親的聲音:“該起來了,今日要去馬家,要早些動身!”

她心中不想動,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坐了起來,雙手也不聽使喚地自動扣起了紐扣,仿佛手足都是別人的一樣。

山伯的日子也很難過,一夜輾轉反側,迷迷糊糊東方漸白。

他心中焦急,實在無法按耐得住,隻想早些上路,早些趕到祝家莊。於是早早地洗漱完畢,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可是他也不能就這麼走了,臨走之前,總要跟恩人告個別,向對方表達心中的感激,同時說明無法留下來參加宴席的歉意。他在院子裏走了幾圈,想知道馬文廣住在哪裏。無奈起來得太早了,院子裏靜悄悄的,看不到一個人影,

他靜靜地站在院中,盼著有人早些露麵。

時光一點點過去,太陽如同螞蟻般慢慢爬上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聽見“吱呀”一聲,隔壁的房門緩緩打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低著頭邁出門檻。

山伯轉過頭去,臉上堆滿了笑容,想跟那人問聲早安。

老者似乎在想什麼心事,低頭走了好幾步,然後猛一抬頭,驟然看見靜立院中的山伯,一時之間有些發怔,脫口叫道:“咦?你也來了?”

山伯瞪大了眼睛,又驚又喜地道:“周老師!您怎會在這裏?”原來那人非是旁人,竟然是授業恩師周世章老先生!先前專程前去拜訪未能得見,如今沒想到竟然在這裏碰到了!

周世章一向對山伯青眼有加,此時忽然看見,已是笑得合不攏嘴:“你問我怎麼在這兒?還不是跟你一樣?喝杯喜酒,湊個熱鬧唄!”

山伯聽得糊塗,問道:“喜酒?誰的喜酒?您老人家不是一向滴酒不沾的嗎?”

周世章笑道:“你這孩子!喝點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為師平日滴酒不沾,那是因為早年曾經立下誓言,如果教不出身列上品的學生,必定終身戒酒不飲!為師教了三十年的書,如今不但有了得中上品的學生,而且一次就出了兩個!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山伯聽得分明,對老師愈加欽佩,說道:“弟子僥幸得中,全是先生栽培的結果。卻不知還有哪位師兄同時得中上品?”

周世章掃他一眼:“不知道?那你怎麼來這兒的?”話音剛落,他忽然似有所悟的點點頭,“喔,我明白了!大概是請你來的人故弄玄虛,沒有對你明說。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明言,就等過會兒讓他們給你個驚奇吧。”

山伯皺起眉頭想了想,隻覺得同窗之中學識過人的頗有幾個,隻是不知究竟是誰最終脫穎而出的。略一沉吟,他忽然想起救命恩人姓馬名文廣,於是眉毛一揚,說道:“我猜到了!原來是馬文才兄!三年之中,出入萬鬆書院姓馬的學生隻有他一人,想來應該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