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才喝了兩三杯,他的心已經徹底迷失了。
他雙目失神地呆呆坐著,眼睛什麼也看不見,耳朵什麼也聽不清,甚至連向來敬重的周世章老師關切的詢問也沒有聽見,更不要提幾位同窗的一半玩笑一半挖苦的話了。
馬文廣卻沒有提醒他,隻是一個勁地勸眾人喝酒,順便替他添滿酒杯。
山伯恍恍惚惚地酒到杯幹,沒過多長時間,便喝得不省人事了。
迷迷糊糊作了無數的夢,每次都夢到英台歡笑的麵容,夢見她回到萬鬆書院,靜夜孤燈,同窗伴讀……不知過了多久,等他醒過來時已經到了下半夜,隻覺得頭暈惡心,渾身發冷。睜眼看時,原來已經回到昨夜住過的客房,轉頭向窗外看,隻見斜月西沉,寒光慘淡,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他在床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從頭回想這兩天發生的事,想起本該在七夕之日前往祝家莊,沒料到卻發生這麼多的變故,尤其是今天,竟然在馬家看到英台的身影,看她表情愁苦,舉止卻甚是溫順,顯得有些奇怪,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想起英台愁容慘淡的麵容,他的心裏就痛如刀絞,再也無法安坐床上。於是勉力下了床,跌跌撞撞來到門前,用力一推將門打開,隨即向前邁了兩步,然後腿一軟,“咕咚”坐在門口冰冷的石階上。
他雙手抱頭呆呆地坐著,從頭回想與英台同窗三載一點一滴的往事,時時發出癡癡的傻笑。笑完了,又抬頭看著天上的流雲,想起如今孤雁哀鳴的狀況,他的心情就像身下的石階一樣冷,眼神像天邊的殘月一樣無助。
“英台啊,你是咋的了?怎會變得這樣的恭順,這樣的任人擺布?這不是你精靈古怪敢做敢為的個性啊!你是怎麼了?難道受了父母的逼迫,就這樣認命了?”
“英台啊,你難道已經變了心?你怎能變得這樣快?才過了短短了三個月,就已經定了婚,眼看成為人家的新婦,你讓我山伯怎麼辦?”
“何去何從?我山伯應該怎麼辦?‘化蝶雙飛’言猶在耳,‘生死不渝’竟已成空,蒼天啊,你為何這樣善變?”
正在黯然傷神無法解脫的時候,他忽然看見一隻碩大的白色蝴蝶從遠處飛過來,不偏不斜,輕輕停在自己手掌上,一對翅膀還在不停地扇動著。
“蝴蝶,又看見那隻熟悉的蝴蝶了!”山伯驟然變得十分激動,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蝴蝶的翅膀。
蝴蝶乖巧地停下扇翅,將整個身軀依偎在他的掌心裏。
蝶翅入手,山伯摸到了一層水霧,不知道是初秋的夜露,還是溢出的汗水。想起蝴蝶可能從很遠的地方飛過來,他禁不住輕輕歎了口氣:“薄霧清寒,蝶兒你辛苦了。”
蝶翅輕輕抖動了一下,然後展翅飛了起來,上下左右盤旋不定,仿佛在空中寫字一樣。
山伯靜靜地望著蝴蝶,仔細辨認空中的字跡。
蝶舞翩翩,蝶飛而言,第一句:“蝴蝶雙飛,生死不渝,梁兄啊,小妹贈你的玉蝶呢?”
山伯抖抖索索地摸出藏在懷中珍若性命的玉蝶,同時口中低聲驚呼:“祝賢弟,真個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話未說完,他的眼淚差點流下來。
蝴蝶還在飛舞,舞動間又留下一句話:“身披蝶衣,雙飛雙棲。移神入蝶,有法可依。”
山伯睜大了眼睛,緊張地盯著蝴蝶,生怕漏掉一個字:“魂魄能移入玉蝶之中?賢弟說的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