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已經上任鄞縣縣令一個月了。
這三十天,他真是度日如年啊。眼瞅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將要成為別人的新娘,他卻束手無策,隻能在心頭滴血,那滋味別提多難受。
沒奈何,隻要清醒著,他就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到縣裏的事務中去。因此在短短的三十天內,他已經速判速決,審結陳年積案一百餘起,判案之清,按律之明,令犯人無不心服口服,也在百姓之中留下個聰明睿智、金睛鐵判的美名。
可是,這些成功並不能掩蓋他心中的痛苦,相反隻能令他更加難過。因為對他這麼聰明的人來說,雖然能夠解決本縣老百姓的問題,卻不能解決自身的煩惱,豈不是莫大的反襯和諷刺?
夜晚,他時不時化蝶飛行數十裏去見英台,然而每次見了卻都是心中淒淒,無限悲涼。第二天醒來更是渾身乏力,遍體生寒。
食少事煩,心中鬱悶,漸漸的,他日見消瘦,顴骨都顯得突出起來。
其實,他最大的痛苦還是來自心中的矛盾,他始終弄不明白,麵對十月二十九日英台將要出嫁馬家這一即將形成的悲劇,自己究竟該逆來順受,還是該設法抗爭?
先不管抗爭的結果如何,就從道義上來考慮,究竟該不該將英台搶過來?或者慫恿英台私奔?
如果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格局每個人都應當遵守,如果說父母之命三媒六證的婚姻製度每個人都必須執行,那麼,自己若奮力抗爭算不算作孽?如此不聽聖人之言,算不算逆徒?
關於這個問題,他的心裏每天都在掙紮。他一會兒對自己說:“梁山伯,你不要管那麼多,隻要能牽著心愛女子的手,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呢?”一會兒又對自己道:“不行,不尊聖言,苟且營營,那還是人嗎?那是禽獸!”
心裏每掙紮一番,都要耗去他一番心血,結果使他變得更加虛弱。
這一日,他精神恍惚地下鄉巡視,見一夥百姓正在田頭焚香膜拜祈禱,於是走過去察看。
百姓見他身著官服,隨從數人,趕忙躬身作揖。其中一人解釋道:“大人,我們這是在祭祀蝗神,求蝗神保佑,千萬不要讓發生在鄰縣的蝗災跑到我們這裏來,不然,我們的莊稼就全完了!”
山伯隻是從書中知道蝗災的厲害,並未見過大規模的蝗災,當下關切地問道:“我聽說,蝗蟲是上天派來的,是為了懲罰人間的罪惡。你們這樣祭祀蝗神,不知道能否管用?依我之見,倒不如祭祀上蒼的好!天父地母,乃是人生之本。”
百姓聽了,立即忙碌起來,有人接著焚燒黃紙拜祭蝗神,有人添加香案求老天爺保佑,一時間紙灰亂飛,人心惶惶。
梁山伯見眾人都在十分虔誠地叩頭焚香,自己也跟著上前燒了一炷香,然後悄悄轉身離開。
才走沒多遠,忽見一老漢在田間地頭挖溝,沿著自家的田地挖了一圈的土溝,旁邊還放了一捆捆的秸稈,看起來有些怪異。
山伯慢慢走到老漢跟前,開口詢問道:“眾人都在祭拜蝗神,您老挖這些溝做什麼?還有這秸稈,放這裏幹什麼?”
老漢斜眼瞄了正在焚香的那些人一眼,“哼”
了一聲,大聲道:“這溝,是用來掩埋蝗蟲的!這秸稈,是用來燒死蝗蟲的!蝗神,什麼蝗神?它來了我一樣埋!一樣燒!”
山伯聽得一驚:“噤聲!你連上天派來的使者都敢滅,不怕老天爺怪罪?”
老漢輕蔑地抬頭看了蒼天一眼,昂著脖子道:“生出這麼多蝗蟲,這就是老天的罪過了!我沒怨它,它還敢怪罪我?娘的!若是風調雨順,我尊他一聲老天爺,若是變著法的欺負人,今天旱,明天澇,後天又來蝗災!別怪我不敬!我現在指著鼻子罵它:‘賊老天!你他娘的有種就打個雷把我劈死,你倒是劈我啊!你劈啊!’”
不遠處正在忙著祭祀的人聽了,趕緊上來將他捉住,捂住他的嘴不準他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