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白洛野你給我滾過來!”男人的吼聲響徹了院子。過了不到半分鍾,一個年輕的警備官歪戴著王徽也有些歪的大簷帽,匆匆套了昨晚的禮服,但是襯衫還半露在外麵,就這樣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男人麵前,舉起右手雙指敬了個禮:“到!”他眉宇間仍然留著殘睡未醒的慵倦,甚至還微微散著酒氣,但是他明顯是有些緊張了,因為男人知道,這個小家夥一旦緊張,右眉最右端就會微微上揚,水平上高過左眉的左端。如果刻意去看的話你會覺得這個樣子還是挺有喜感的。“滾回去整理著裝!”“是!”一分鍾之後年輕的警備官再次站在他的長官麵前。“白洛警備官,昨晚還盡興嗎?”長官的語氣裏盡是諷刺,白洛野從中聽出了一點讓人毛骨悚然的潛伏的憤怒。但是明顯沒有間隙讓白洛野可以解釋,長官排山倒海般的罵聲頓時迸發出來。王城兩千年積攢出的罵人文化在這裏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示。“我的表呢?!”長官在狂風驟雨之後問了一句。表...白洛野腦袋有點疼...想了一會兒之後他終於回想起來昨晚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昨天晚上在王城雨秀莊裏辦了一場慶生會,主角是作為伯爵的莊主陳青山重的小女兒陳青葳。王城警備局被邀請一個代表去以私人身份參加這場陳青葳的18歲生日會。依稀記得昨天晚上一開始自己還是儀表堂堂地在宴會上正襟危坐,結果呆了不到兩刻鍾就忍不住了,和古川跑到角落裏喝酒來著...還有冬姬這個瘋丫頭。而那個表...當然是問老大嚴石開借的...說起來“表”這個東西可是個舶貨,不過這年頭就流行舶貨,身上沒兩件舶貨出去可是會被人看輕的。問題是...表呢...不在手上,不在兜裏。和古川還有冬姬喝酒喝了之後...好像還有事情發生來著,但是白洛野怎麼樣都想不起來了,腦子裏隻是依稀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看到白洛野的表情嚴長官就明白了,大吼一聲:“給我找去!找不回來你這半年奉薪別想要了!”“是!”白洛野一秒都呆不住了,小跑著就出了警備局的院子。****“這麼說來,你把嚴局的‘上天入地絕無僅有舶來表’給弄丟了?”古川看著一杯一杯往下灌茶的白洛野,若有所思。“能不能不烏鴉嘴?什麼叫‘弄丟了’,我隻是沒想起來放在哪裏了。”白洛野說,“昨天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全都不記得了,我就記得那會和你們喝酒的時候。”“你真忘了?”古川睜大了眼睛。白洛野點了點頭:“我隻是模模糊糊地記得一個人影,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我連自己怎麼回的警備局都忘記了。”“昨天那陳年老釀的確是有點烈。”古川說,“所以說,那個女子,你也不記得了?”“女子?哪一個?跟我有關係嗎?”白洛野完全摸不著頭腦。“就是跑過來跪在地上求你的那個,然後就和你到別的地方去說事情了呀。”古川說。“跪在地上求我?別的地方?說事?”白洛野感覺宿醉的頭疼又上來了,但是一提醒他的確想起了一些事情。那個模糊的人影就是那個女子,現在一下子清晰起來。她穿著婦家的套裙,頭上大概還有一支青釵,但是臉卻顯得很年輕。求我...求我...對了,她說的是她家裏的事情。丈夫死了,婆婆虐待?好像是這麼一回事。說實話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應該是警備員的事情啊,我白洛野現在怎麼也是一個初級警備官了...不過好像當時看她哭的那麼可憐,我好像還是答應她了。“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解決的。請相信我。”白洛野記得當時好像是這麼說的,但是那是在哪裏呢?這個‘別的地方’在哪裏呢?而且...表去哪裏了...“誒古川,如果我現在再去雨秀莊去說要進去找表...”還沒說完白洛野自己就明白了,伯爵的住宅,能夠進去一趟已經很不易,別說表丟了...就算在裏麵丟了個人,別人也可以選擇不搭理你。“那你隻能拜托管家幫你找一下了。”古川說。“大概隻能這樣了。我得現在去,不能再拖時間了,如果真的丟了,嚴老大真的會剝了我的皮的。”白洛野一想到嚴石開暴怒的樣子就有點不寒而栗,把碗裏的冷茶一飲而盡,轉身上馬飛馳而去。“好像看最近的萬國誌裏說茶不解酒啊...”古川看著無遮攔的天空,把雙腳都放在長條凳上,倚著牆發呆。****雨秀莊在西城偏北的位置,背靠紫山,是陳青家族中在開過時受封賞的基業。陳青思遠,開國功臣,太祖最得力的先鋒官,嶽海關大戰中最先踏進關的就是他。山莊大門的匾額是太祖親筆寫的,前麵是兩尊貔貅像,也是皇家所賜。白洛野站在門下的時候感受到它平靜的時候帶來的壓迫感,他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才敲了門。沒過多久,門開了,但是出來的卻不是昨晚的那個老管家,而是一個年輕的麵孔。“你好,我是昨晚來這裏參加青葳小姐的慶生會的,我的表好像落在貴府上了,我想...”白洛野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年輕人打斷了。“我們蔡管家不在,過幾天你再來跟他說吧。”“喂...”但是大門已經毫不猶豫地關上了。“要不要這麼刻板啊。”白洛野嘀咕了兩句,“過兩天,過兩天我早被嚴大打死了,不行,事到如今,隻有出此下策了。”他轉身準備上馬時又回頭看了一眼,雨秀莊沉靜而嚴閉。大概大戶人家的宅子都是這樣的吧,總感覺住在裏麵會很不自在,但是這樣想來想去也沒有意義,因為按照白洛野的奉薪他十輩子都住不上這樣的宅子。《聖教語》說君子安貧樂道,天下之大,大丈夫何患無安身之地?這麼想著白洛野覺得深秋的陽光卻又似乎有著無限的光亮與希望,《萬國誌》裏說泰熙人格物而知宇宙中心不在我腳下,而在那光亮之處,莫非那裏就是晦庵先生說的天理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