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城的一條偏街裏,灰蒙蒙的木板門虛掩著,窗欞上結著蛛絲,門前積著一攤汙水,一片頹敗的景象。沈重元捂住鼻子,他受不了這街道上充斥著的腐臭味道。
這樣的地方也能住人嗎?他一邊想著一邊推開了門。『吱呀——』一聲,光線自門口一擁而入,沈重元站在門口,環視屋內,看不到半個人影。突然,一個聲音自房間的一個角落響起,那聲音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麼?」
沈重元循聲望去,在一個光線照不到的死角,隱隱看到有人坐在那裏,忙拱手道:「晚輩是天翔門荊君祥堂主門下的沈重元,此次前來是想向前輩打聽一點事情。」
沈重元恭恭敬敬地回答著,顯然他對這角落裏的人有一種敬畏。江湖中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但是他卻知道江湖中所有的事情。隻要你出得起錢,他就會回答你的問題。
那聲音接著道:「你要問什麼事?」
沈重元字字道:「我想知道歐陽揚音到底是什麼人?」
那聲音突然大笑起來,說道:「你若給我一兩銀子我就告訴你。」
沈重元愣了,難道歐陽揚音的身份就隻值一兩銀子嗎?還來不及多想,那聲音又道:「怎麼?你出不起嗎?嫌貴?」
嫌便宜還來不及,怎麼會嫌貴,沈重元立刻掏出一兩銀子扔給那個黑影。那黑影一把接住,然後道:「歐陽揚音是個女人,而且還是漂亮女人。」
沈重元聽罷大笑,手已經按在劍上,陰惻惻地說道:「果然是個隻值一兩銀子的消息。」
那聲音又道:「不過我這裏卻還有另外一個消息可以免費提供給你。」
沈重元道:「你說。」
那聲音道:「嶽淩樓已經把常楓帶回杭州了,而且那常楓的瘋病已好,很可能就是下一任千鴻一派的幫主。」
沈重元道:「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麼?」
那聲音道:「我既然說『可能』,那麼就表示有另一種可能……」
沈重元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人影突然站了起來,依然背著光,沈重元心中忽地一緊,他雖沒見過住在這屋裏的人,但卻聽說那是一名年逾古稀的老人,但現在這眼前的人影不但身材頎長,還隱約能看到手中打著一把折扇,給人風度翩翩的感覺。
沈重元警覺道:「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笑道:「沈先生你不要著急,先聽我把話說完。二十多年前,雲南千鴻一派常夫人誕下的不是雙胞胎……而是三胞胎。她隻留下長子常桐,用三針封穴讓二兒子常楓成了傻子,然後又把最小的兒子遠送異鄉——就是常枰。」那聲音頓了頓又道,「而我,就是常枰。」
短暫的沉默後,沈重元大笑起來:「這實在是太荒謬了,你以為我會信!」
那人影自黑暗中走了出來,走到沈重元的身邊,輕搖兩下折扇:「我剛才所說的話,本就不是要讓你相信的……」
沈重元這時才看清此人的臉,讓他難以置信的是此人竟擁有和常氏兄弟同樣的臉孔,難道他們真是三胞胎?沈重元正納悶著,常枰又說話了:「你隻要讓荊君祥和賀峰相信我剛才所說的話就行了。」
「他們又要如何相信你?」這個世界不可能存在那麼多的巧合,巧合多了就是陷阱。常楓突然恢複正常就已經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合了,現在又憑空冒出來一個第三子常枰,叫人怎麼接受?
「這個就勞煩沈先生你自己去想了……」常枰壞壞地笑了一下。突然,握住折扇的手猛然捏緊,沈重元一驚拔劍出鞘,但怎奈卻拔劍不出,因為那劍柄已經先被常枰按住了。常枰抬眼幽然道:「沈大人你不要太激動,我沒有什麼惡意,隻是想給你看一件東西。」
說罷,他的右手手掌一翻開,裏麵竟是一塊錦衣衛的腰牌。沈重元冷笑了一聲,喃喃道:「原來如此……」
那常枰打開扇子,悠閑地點點頭說:「正是如此。」
沈重元目光一凜:「你們為什麼會找上我?」天翔門內門徒上萬,為什麼惟獨找上自己,這點不能不防。
常枰笑道:「因為我知道沈大人是個聰明人。和朝廷作對,對你絕對沒有半點好處。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為朝廷效力。」
從來沒有想過要為朝廷做事,然而朝廷卻找上了他。沈重元掂量這事情的輕重,不急著回答,轉移話題道:「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裏?」如果是守株待兔的話,未免也太準了點。
「其實……」常枰輕鬆地說出,「我並不知道沈先生今天會來這裏。我來這裏也隻是單純為了請教幾個問題,沒想到竟和沈先生你碰上了。我想這就叫做緣分吧,你說是不是?」
這時,常枰的眼角斜了斜,發現沈重元直直地盯著自己的臉看,知道他是奇怪為什麼自己會和常氏兄弟一摸一樣,於是為他解惑道:「沈大人盯著我看幹什麼?難道在江湖中走動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易容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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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杭州城內突然變得格外熱鬧,因為天翔門新門主的繼位大典即將來臨。耿原修早已許諾讓賀峰繼任北堂堂主,但是因為想把好事湊成雙,所以希望嶽淩樓也在同一日接任東堂堂主之位。而前一段時間,嶽淩樓一直呆在雲南,所以繼位之事一拖再拖。現在,嶽淩樓終於回到杭州,一切準備就緒,江湖上各大門派都帶著賀禮,趕來杭州湊這個熱鬧。
因為這街道上太擁擠,黎雪和黎震隻好牽著馬走。突然,黎雪毫無征兆得冒出一句:「哥,你說這麼大的事情,西盡愁他會不會來看?」
黎震白了黎雪一眼,道:「你怎麼腦袋裏全是他,他是名劍門的人,這是天翔門的典禮,兩派素來不和,他怎麼會來呢?」
黎雪一聽這話,心裏有些些不快,反駁道:「那也說不一定,我聽人說天翔和名劍的不和是因為前門主唐易的關係,而唐易則是由於他夫人歐陽揚音的關係看名劍門很不順眼。但是,現在新門主即將繼位,兩派的關係也許就可以好轉了。」
黎震搖搖頭道:「非也非也,所謂一山難容二虎,這杭州又怎麼容得下天翔和名劍兩個大派?你信不信,三年之內,其中必定隻有一個門派能夠存活下來。」
黎雪哼一聲道:「你這個書呆子也真是的。」
黎震也回嘴道:「書呆子怎麼了?總比你這個瘋丫頭好,這次爺爺叫我們倆來送賀禮,你不要又去闖些禍事出來。我可不會給你收拾爛攤子的……」
「用得著你管!」黎雪把馬韁往黎震手上一塞,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去名劍門看看,也許碰得到他也說不定,機會難得嘛。」
話一說完,黎雪就一頭紮入了人群,朝黎震揮了揮手,跑遠了。黎震牽著兩匹馬,在她身後『喂喂』叫了兩聲,剛一眨眼,連黎雪的影子都看不見了,忍不住歎氣道:「這丫頭,真該好好管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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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黎雪哪裏想得到,此時西盡愁不是在名劍門,而是在離他們剛才所站的地方僅十米遠的一家酒店裏。西盡愁認出了黎雪和黎震,當日他跟著嶽淩樓在興和城那片千鴻一派總舵的廢墟上,曾經見過他們,知道他們是常楓的堂弟和堂妹。不知道當日常楓一聲不響地離開後,他們是怎麼想的?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們一聲——常楓現在正好好地呆在耿府內,等著當總舵主呢。
西盡愁正想著,就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是個低沉沉卻很耐聽的男聲,本來聽到這樣的聲音一般人都會覺得很舒服,但西盡愁聽到時,他全身忍不住都麻了一下,因為那人隻叫了一個字——「愁~」
西盡愁扭頭道:「我說過很多次叫你不要這麼叫我,被大男人這樣叫,很惡心的你知不知道?」
來人笑笑,沒有絲毫悔改的神情,把一柄長劍順手擱到桌上,在西盡愁的身邊坐下道:「快一個月了吧?你終於肯回杭州了。但連名劍門的門坎都不踏一下,這就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來人名叫夏寂,是名劍門內的第三柄名劍——『軟劍鎖魂』的擁有者。他看上去雖與西盡愁差不多年齡,但感覺上卻更加穩重。見西盡愁不回話,夏寂又說道:「我們好歹也算個同門,同門就是兄弟,你居然連招呼都不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