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麵,千裏之外的京城。嶽淩樓還呆在洛家,閉口不提回杭州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洛少軒突然問他道:「怎麼?這裏住著還舒服吧?」嶽淩樓才算起時日,不覺已經過了兩個月了。這兩個月裏,他根本就沒怎麼出過洛府大門。都說京城最多陰謀、最多傾軋,但嶽淩樓卻沒有感受到。他被洛府的高牆保護得好好的,連頭發都沒有多掉兩根。
嶽淩樓一邊品茶,一邊開玩笑似的回答道:「你什麼意思?是不是看我在這裏白吃白喝,心裏有點不舒服了,想趕我走了?」
「哎呀呀……」洛少軒立即叫冤道,「我哪有那個膽子?把你趕出去,我不被爹和妹子拔一層皮下來才怪呢。」
看到洛少軒誇張的表情,嶽淩樓淡笑著不會話。洛少軒又靠了過來,說:「有時候我都奇怪了,為什麼我爹和妹子都這麼喜歡你啊?好像你才是他們的兒子和哥哥,而我就像是撿來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
一回京城就成天和黎雪混在一起的洛少軒,今天陽光明媚,天氣大好,這麼好的日子不去和黎雪郊外賞風景,外加培養感情,而跑到自己這裏來說這些有的沒的。嶽淩樓敏感的神經當然查覺出有些不對勁。
「哎呀,你問的這麼直接,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洛少軒收起扇子,搔了搔下巴,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害羞的表情。
嶽淩樓隻瞥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繼續喝他的茶。心想,洛少軒啊洛少軒……不是我嶽淩樓說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扮什麼純情?有什麼事不好說,還需要臉紅?
「這個……那個……」洛少軒半天找不到開口的話,支支吾吾半天,終於說出了句子,「我不是看到你白吃白喝才來找你,而是專程來請你去白吃白喝的,如果你有空的話,半個月後的這個地方,我請你白吃白喝,一直到把你撐得走不動為止。」
「免了吧,我還沒有饑餓到那種程度。」嶽淩樓不滿意地撇撇嘴,心想洛少軒是不是拿自己當豬啊。越聽越聽不明白,嶽淩樓索性開口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要和黎雪成親了。」
「噗——」剛喝到嘴裏的茶被嶽淩樓狠狠地噴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待到稍稍平緩下來,嶽淩樓一邊揉著被嗆出淚水的眼睛,一邊問道:「天啊,我沒聽錯吧?」
「怎麼,你有什麼意見?」洛少軒心急地想聽聽嶽淩樓是怎麼想的。
嶽淩樓重新坐端道:「我哪敢有什麼意見,隻是被嚇到而已。半個月,好快啊。黎家那邊已經同意了麼?」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會把情人吃婚宴,說成是請人白吃白喝的。
洛少軒點頭道:「鎮南鏢局的總局就設在京城,黎雪的爺爺——黎成繹,黎總鏢頭已經同意這麼親事了。」
「那真是太好了。」嶽淩樓真心地微笑著,這句話也發自內心。洛少軒是他交的第一個朋友,而黎雪則是他第一次認為很可愛的女孩子。他們兩個能走在一起,也許正是自己想看到的最好結局吧?
嶽淩樓望著遠方,聲音也變得悠遠起來,「我曾進以為我是一個遭來災禍的人,和我有關係的人都會不得好死。但是……現在,我卻看到了一個奇跡,是你創造出來的,少軒……你、還有黎雪,你們讓我看到了一種很特別的東西。那種東西讓我高興……但同時,又讓我懼怕,生怕自己會害了你們。」
「你在說些什麼啊?我聽著別扭,我都要當新郎了耶,你好歹說些中聽的話啊。什麼遭來災禍,不得好死的……」洛少軒假裝生氣地瞪了嶽淩樓一眼,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頭。
嶽淩樓笑了起來,隻說:「抱歉抱歉,是我不好。那我應該怎麼說?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嗯……還有,早生貴子。」
洛少軒這才環起了手臂,一副大人物的模樣,滿意地點了點頭。
半個月後,洛家的大公子和鎮南鏢局總鏢頭的小孫女結成良緣的消息,在京城裏迅速傳為一樁美談。
即使很久以後,嶽淩樓還清楚地記得,成婚那天,喜慶的紅轎在眼前搖搖曳曳的景象。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無論是新郎、轎夫,還是路邊圍觀的人群。
一向活潑的黎雪乖乖坐在紅轎內,直到喜婆揭開簾子,把她牽出轎子,嶽淩樓才看到她小心翼翼走路的模樣。而洛少軒則一直笑得合不攏嘴,跑出跑進到處給人敬酒勸酒,一直折騰到後半夜。
那一天,仿佛連空氣裏都飄著甜蜜的味道,讓人心醉。連淡淡注視著這一切的嶽淩樓也跟著醉了。他們是受到祝福的一對,恩愛的一對。雖然一開始彼此鬥氣,但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
這種祥和喜慶的氣氛不屬於自己。
嶽淩樓非常肯定這一點。即使身在其中,但隔閡永遠存在。好怕,真的好怕,有一天這一切會在他的眼前毀滅,用最殘忍的方式畫上一個句號。所有和他有關係的人,都不得善終;所有和他有關係的事,都會演變成陰謀。
問自己是否有帶在這裏的資格?沒有人給他答案。想要悄悄離開,但卻邁不出步子。他很喜歡這裏,真的很喜歡,即使隻是自我催眠也好,把這片美好的景象刻入骨髓,告訴自己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是真心在笑,真心在做事,真心在說話。
是否因為太過珍貴,所以才不敢靠近,害怕一不小心就會弄碎?
——第四部殘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