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瑉瑉死死咬住了嘴唇,不甘心的眼淚滾滾流落,模樣甚是淒慘,唇瓣被咬破,殷紅的鮮血順著嘴角滑下。一雙聚滿了仇怨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著西盡愁看,那眼神已經不像活人,而像是一具人偶——充滿了咒怨的人偶。
西盡愁看著不忍心,走近了幾步,抬手替尹瑉瑉揩去從嘴角滲出血水,輕聲道:「瑉瑉,當初是我把你帶出了黃泉巷,我就會對你負責到底,我不會離開你……」頓了頓,沉重地歎出一口氣,又道,「但是……我也不會愛上你。」
聞言,尹瑉瑉的身體一陣劇烈的顫抖,淚水決堤般的湧了出來,眨眼工夫,西盡愁停留在尹瑉瑉臉上的右手全都被這溫熱的液體打濕。
西盡愁繼續道:「瑉瑉,妹妹永遠都是妹妹。不管你有多怨我,多恨我,就算你已經不把我當大哥看,我還是把你當成——我的好妹妹。」沉重地歎了口氣,「一輩子,都是。」
西盡愁一邊說,一邊用衣袖替尹瑉瑉揩去臉龐的淚水,但無論怎麼擦都擦不幹,剛揩去一點,立刻就有一片淚水湧下。最後,西盡愁的衣袖已經濕得可以擰出水來。耳邊,木船破水的聲音越來越小了,水寨的人越行越遠。如果再不追上去,即使是西盡愁,也追不上了。
「瑉瑉……」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尹瑉瑉的臉,就像是捧著一個極易粉碎的陶瓷娃娃,「不要再哭了,看到你哭成這樣,我也很難受……」拇指劃過尹瑉瑉的唇角,停留在不斷滲出血來的下唇,瞬間就被血水染成豔紅。
也許是頭腦一時發熱,西盡愁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他捧起尹瑉瑉小巧的臉頰,低頭吻了上去。
稍作停留,西盡愁轉身離開,朝淅川河走去,幾個縱躍,足尖輕點水麵,身影便隱沒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對他來說,那其實算不上是吻,隻是嘴唇輕輕的碰觸而已。除了安慰,並不意味著什麼。
河畔,尹瑉瑉隻身矗立著,雖然穴道已經自己解開,但她依然一動也不能動,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抬手,用指肚觸摸著剛剛和西盡愁接觸的地方。
——那裏,殘留她心愛男人的氣息和溫度。
如果西盡愁最後留下的,是一記不講情意的耳光和徹底的拒絕,也許可以把尹瑉瑉從迷夢中打醒過來;但是,他留下的是溫柔的親吻,那隻能讓尹瑉瑉越陷越深,雖然西盡愁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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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的嶽淩樓,還和月搖光一起被困在水蛇陣裏。雖然是夏季,但不知怎麼搞的,這淅川河邊夜間的溫度,依然可以把人凍得哆哆嗦嗦。嶽淩樓有點忍受不住了,找了兩塊雪白石頭,蹲在樹角底下,『啪啪啪』的起火。但剛打出一點火星,就被月搖光一腳踩熄。
「你有病啊!」
嶽淩樓抬頭狠狠地瞪了月搖光一眼,又低下頭『啪啪啪』的專心打火。但是這次,月搖光卻一把抓住嶽淩樓的手,把那兩塊打火石搶了過去,扔到遠處。這可把嶽淩樓給氣急了,『噌』一下站起身來,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月搖光麵無表情,背靠樹幹,坐了下來,低聲道:「不能生火。」
嶽淩樓恨恨道:「你皮厚不怕凍,但我還怕冷呢!」
「就算再冷也不能生火。」月搖光態度平和地說,「為求萬無一失,水寨的人今晚可能會來,如果讓他們看到火光,發現我們還沒死,必定又是一場惡戰。你若不想惹禍上身,就忍一忍。再或者……」驀然抬眼望著嶽淩樓,沉聲道,「……幫我把銀針□□,如果我內力恢複,就算水寨的人找上來,也不是我的對手,奪了他們的船,我們才能離開這裏……」
「做夢吧你!」嶽淩樓毫不妥協地打斷了月搖光的話。
月搖光繼續勸說道:「如果沒有船,我們不可能離開這裏。如果錯過了這次的機會,就不可能有船了!你幫我把銀針□□,我……」
話說到這裏突然停住,因為月搖光看到嶽淩樓起身走遠,理都不理他。月搖光大怒,朝嶽淩樓的背影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現在的狀況,你讓我恢複內力,也可以救你自己,不然我們兩個都會被困死在這裏!」
「不會死的。」嶽淩樓淡淡說出這四個字,沒有回頭,而是蹲下身子,撿起了剛才被月搖光甩飛出去的那兩塊打火石,『啪啪啪』的又打了起來。
「你到底想幹什麼?!」月搖光無奈地搖頭,他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講得非常清楚了,火光會把水寨的人引過來,但嶽淩樓卻還執意要生火,實在難以理解。
嶽淩樓一邊打火,一邊道:「火光的確會把水寨的人引到這裏來,但同時——」猛地起身,把一隻著火的木枝往月搖光麵前一扔,嶽淩樓陰騭地笑道,「也會把水寨的人引下船,引上岸,引到我們現在所站的地方。火不會移動,但我們卻可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藏在河邊,等水寨的人下船後,偷偷把他們的船奪走!」
「原來如此,調虎離山。」月搖光總算明白了,「你還算有點小聰明。」
「既然如此……」嶽淩樓輕輕一笑,抓住時機,狠狠踹了月搖光一腳道,「你還不幫忙。」
月搖光的猜想並沒有錯,今夜水寨的確會派人來水蛇陣察看情況。但卻不是天地嘯龍青神寨的人,而是幽河寨的。來人受命於唐碧,不是來殺他們,而是來救他們的。因為,紫星宮的使者如果死了,被紫星宮軟禁的人質,必定也不會有好下場。
現在,幽河寨的救援船離水蛇陣隻有不到一裏的水程,而唐碧派來執行這次任務的人,就是幽河寨的首輔——蕭順,也就是蕭辰清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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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黑沉沉的樹影中,嶽淩樓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一艘漆黑的木船早已靠岸多時,船上靜悄悄的,附近也沒什麼動靜。嶽淩樓狐疑地顰起了眉,暗忖道:「奇怪了,怎麼沒看到有人下船?」
這時,背後突然被月搖光推了一掌,嶽淩樓回頭嗔怒道:「你幹什麼!」
「叫你快走。」月搖光邊說,邊拖著嶽淩樓的胳膊,撥開層層灌木,窸窸窣窣地朝那漆黑的木船靠近,「等了這麼久還沒有動靜,隻能說明他們已經上岸了。現在船上必定守備鬆弛,如果你再拖下去,隻怕水寨的人回來了,我們還上不了船。」
「可是……」嶽淩樓總覺得還有什麼不妥。但月搖光卻不由分說,三下兩下就把他拖到了岸邊,一把抱了起來,扔到甲板上。隨後,自己也翻身跳了上去。所有動作連貫而又迅速,嶽淩樓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一下,就已經莫名其妙地站到了船上。
月搖光食指抵在唇上,『噓』了一聲,像隻老鼠似的躡手躡腳開始移動。嶽淩樓騎虎難下,也跟在月搖光的身後朝船艙走去。誰知,剛走出兩步路,漆黑的木船突然亮了起來。隨著『噠噠噠』的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一群手持火把的人從艙內魚貫而出,把嶽淩樓和月搖光團團圍住。明晃晃的火光,把方圓十米都照得通明,宛如白晝。
嶽淩樓心口一緊,知道無路可退了,泄恨似的剜了月搖光的後腦一眼。可惡,都是那個家夥害的!
而月搖光則轉過頭來,朝嶽淩樓道歉道:「不好意思,判斷失誤。」
被你害死了,一句『判斷失誤』就像完事兒?!
嶽淩樓翻翻白眼,徹底無語,心想隻能聽天由命了。正在這時,一名中年男子從船艙裏走了出來,笑道:「兩位使者不必客氣,還請艙內休息。今日事發突然,讓兩位受驚了,是我們幽河寨的疏忽,自當請罪,還望海涵。」
中年男子侃侃而談,溫和有禮,氣度不凡,顯然是身份尊貴的人。雖然鬢角已經變成星星白發,但背脊挺直,眉目深刻,看上去依舊威風凜凜,讓人折服。這人正是『蕭順』,幽河寨的首輔。陳漸鴻死後,整個幽河寨裏,除了唐碧,就算他的地位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