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2 / 3)

由始至終,所有人都是在按照歐陽揚音的意思辦事。

天地嘯龍是,唐碧是,就連西盡愁——也是!

那天晚上,歐陽揚音徹夜未眠。在幽河寨清靜的別院內,她獨自坐在涼亭中。

下人們都已入睡,庭院裏隻聽得到此起彼伏的聒噪蟲鳴。不知不覺間,早已進入夏季。草木茂盛,花香四溢,夜風習習。雖然愜意,但依然沒有令歐陽揚音微顰的雙眉散開。那種愁緒萬千的表情,就連西盡愁,也是第一次見到。

「我不出聲,你還要站著偷看多久?」

一直獨坐到了下半夜,歐陽揚音才輕輕歎氣,重新拿出個杯子,斟滿了茶放好,等待著西盡愁的現身。

下一秒,果然見一條人影從閣樓的陰影處閃身出現,悠閑地朝歐陽揚音踱去。邊走還邊辯解道:「這哪叫偷看,我是在暗中保護你。這裏畢竟是水寨的地盤,你說話做事還那麼囂張,也不怕惹火上身?死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話音落下時,西盡愁已經在歐陽揚音對麵坐下,揉著站得有些發酸的腿,頗有埋怨地望了歐陽揚音一眼。

「我既然來到這裏,就自然有惹火上身的心理準備。不怕火不燒,就怕燒不旺。」歐陽揚音笑吟吟的,從臉上一點也看不出剛才的憂鬱之色。

「你不怕,我還怕著呢。」西盡愁摸著心口說,「點火容易救火難,我隻期望你這一把火,不要把我燒得屍骨無存才好。」

歐陽揚音淡淡一笑:「這世上,恐怕還沒人有那個本事把你燒得屍骨無存。你如果真那麼好擺平,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墳前的草也有幾丈高了吧。」

「你好像把我想象得太厲害了。看清楚,我就隻有一個腦袋、一條命,丟了可沒多的。」西盡愁雖然還在笑,但笑容中卻多了幾分滄桑和無奈。為什麼他越是想置身事外,那些麻煩事卻接踵而至地找上他?

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低聲問道:「歐陽,你何必非要我來當這個寨主?」

「十天而已,這個小忙你也不幫?」歐陽揚音驀然抬眼,眼神中多了幾分嚴厲。

「不是不幫,而是我根本就一頭霧水,你好歹解釋一下你的動機,讓我清楚一點行吧?」

歐陽揚音道:「你不要管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你隻要知道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就行了。」

「那我接下來到底要做什麼?」西盡愁還是不知道。

「以總寨主的身份下令,發動十三寨上上下下所有力量,讓他們幫我搜一個地方。就算把十三寨給翻過來,也要把這個地方找出來!」

見歐陽揚音說得異常嚴肅,西盡愁也被那逼人的氣勢震懾,尋思一陣才問:「什麼地方?」

歐陽揚音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道:「是一個溫度極低的地方,無論什麼季節,冰塊在那個地方都不會融化。」

西盡愁開玩笑道:「既然如此,你不應該來水寨,而應該上雪山,那裏到處都是你要找的地方。」

聞言,歐陽揚音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陷入回憶之中,低聲道:「是啊,當初所有人都以為是在雪山。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見歐陽揚音表情陰鬱,西盡愁微微皺眉,也跟著緊張起來,追問道:「什麼沒有了?」

歐陽揚音輕輕歎氣,搖頭道:「是一個對紫星宮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紫星宮這次執意要進水寨,其目的就是要把那樣東西找出來。我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方法確定那樣東西被藏在水寨的,但我相信,既然他們已經找過來了,那樣東西就一定在這裏。而我,則必須在他們之前,把那樣東西——毀滅!」

毀滅?!

西盡愁一驚,身子不由微微向前傾斜,靠近問道:「到底是什麼?」

歐陽揚音隻是歎氣,欲言又止,眼中既有憂愁,又有悲傷。她真的很想告訴西盡愁,但剛要開口,卻又覺得頭緒紛繁,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終於,她隻用一句「說來話長」,就把西盡愁給打發了。

緊接著,西盡愁又試探地問道:「你要找的東西是一塊冰?」所以才必須先找可以存放萬年寒冰的地方。

歐陽揚音搖頭道:「並不準確,應該說是要找被封在寒冰裏麵的東西。」

西盡愁沉思片刻,稍稍明白了一點,低喃道:「既然那樣東西對紫星宮來說很重要,你卻執意要毀了它,難道……」驀然抬眼,鄭重地警告歐陽揚音,「你就不怕紫星宮找你算帳?」

歐陽揚音冷冷一笑,反問道:「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他們?這個世上,誰也不能阻止一個不怕死的人要做的事情……」

「你到底是怎麼了,歐陽?我覺得你變了,以前的你絕對不會這麼瘋狂……」

「錯了。我倒認為現在才是真正的我,不過隱忍了那麼久,直到今時今日,才真正暴發出來而已。」

和西盡愁的緊張比起來,歐陽揚音的回答非常平靜,就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稀鬆平常。

西盡愁閉了閉眼,感覺自己正一陣一陣地犯著頭暈,仿佛在自言自語,望著天說:「歐陽,我真的越來越不懂你了。」

「是麼?」歐陽揚音又為自己斟了滿滿一杯茶,同樣用自言自語般的聲音說,「我倒認為,你從來就沒有懂過我……」

忽略掉歐陽揚音話中的怨念,西盡愁驀然睜眼,沉聲問道:「十天!為什麼一定要是十天?」

「現在我所剩的時間,已經不足十天了……」歐陽揚音平靜地為西盡愁糾正錯誤,「隻有九天,也許連九天都不到……總之,歐陽揚音可以在這個世上存在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西盡愁靜靜地聽著歐陽揚音講話,並沒有打斷。

歐陽揚音輕輕撥了撥耳邊的細發,淡淡道:「歐陽揚音不是我,隻不過這個假名用了太長時間,長到連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名。」

聽她這麼一說,西盡愁才想起來。六年前,歐陽揚音叛出紫星宮時,逃亡到西方邊城,並且在那裏結識了寂寂無名的西盡愁。『歐陽』這個姓,是她自己為自己定下的;而『揚音』這個名,則是西盡愁替她取的。指的是她身上佩戴的小金鈴發出的聲音,『揚音』即是——輕揚的鈴音。

歐陽揚音輕輕一歎:「原來已經六年了……」

回憶起以前的事情,西盡愁也頗多感慨,但卻用淡淡的一笑帶過,立即重新回歸現實,問道:「難道你說的『十天之後,歐陽揚音將不複存在』,指的是——你要恢複自己原本的身份?恢複到在紫星宮時的身份?」

歐陽揚音淡笑著否定了西盡愁的這個猜測:「我是不會回紫星宮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毀滅它,怎麼可能會回去?」

「那你究竟是什麼意思?」西盡愁也有些急了。

歐陽揚音淡淡說出兩個字:「惜燕。」

「什麼?」西盡愁沒反應過來。

「被我拋棄了六年的真名——是『惜燕』。」歐陽揚音輕輕一笑,「你以前不是很想知道嗎?為什麼我現在告訴你了,你卻一臉茫然。」

「歐陽……」

「是惜燕。」歐陽揚音溫和地替他糾正,不慍不火,雙眼含笑。

西盡愁也懶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索性道:「好,惜燕就惜燕,你到底……」

「西盡愁。」沒等西盡愁把話說完,歐陽揚音就打斷了他,「你不要說話,聽我說。惜燕現在想替歐陽揚音問你個問題——」

西盡愁一時未能答話,因為歐陽揚音正深深地凝望著他。並且,眼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認真。那雙眼眸,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而是凝重到了近乎深沉。

歐陽揚音輕輕吸了一口氣,終於問道:「惜燕隻想問你——從你六年前第一次在邊城見到歐陽揚音,此後六年,她在你心中,有沒有占據哪怕隻是一點點的位置?」

「……」西盡愁怔怔地望著歐陽揚音,竟難以回答。

「隻是一點點而已……」歐陽揚音強調了一下,聲音中是無法遮掩的期盼。

西盡愁輕輕歎氣,終於道:「她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

「位置呢?」

西盡愁抬頭望了歐陽揚音一眼,卻道:「隻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

「……」

歐陽揚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哽咽的聲音回答:「……惜燕明白了。」

「不過……」見到歐陽揚音難過的表情,西盡愁有些不忍,突然道,「也許你在六年前問這個問題,可以問出不一樣的答案。」

歐陽揚音平靜地注視著西盡愁,艱難地回答:「惜燕明白,也許在一年前問,也可以問出不一樣的答案。」

——因為在一年前,嶽淩樓並沒有闖入西盡愁的人生。

「惜燕……」西盡愁輕輕喚了一聲,點了點頭,輕聲道,「替我轉告歐陽揚音——我希望她以後可以繼續當一名優秀的女人,不要讓我失望。」

歐陽揚音直視著西盡愁的視線突然產生了無數四散折射的光芒,眼淚非常平靜地沿著她的臉龐滑落,平靜地就像她此時此刻的表情。

也許那並不代表傷心,而是代表解脫。

問題既然已經有了答案,也就不再是問題。它會漸漸被時間塵封,慢慢遺忘。

歐陽揚音一直沒有抬手去揩臉龐的眼淚,任由它們緩緩流淌,「你和她……是不是錯過了?」

西盡愁輕輕垂下眼,他有點不忍心去看此時此刻的歐陽揚音,隻有空蕩蕩的聲音,低沉地回響在幽河寨深夜寂靜的庭院裏:

「也許,真的是錯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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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十三水寨各大寨主齊集幽河。

他們都以為這次幽河寨召開集會,是要對陳漸鴻的死,給出個說法,並且集思廣益,定出個抵禦紫星宮入寨的可靠計劃。但是,當他們連夜趕到幽河後,才發現幽河寨中並沒有想象中大敵將至的緊迫感,相反,寨中上下都是一派和平的安閑景象。

幽河首輔蕭順沒有露麵,隻由他的獨子蕭辰清接待著各大寨主。但是,蕭辰清出現的時間卻也極短,說話聲有氣無力的,臉色更是不對勁,蒼白得就像染了什麼不治之症。陳漸鴻的兩位公子——陳曉卿和陳淩安都沒有現身。隻有長子陳商南露麵的時間最長,十三寨議會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他在安排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