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天了?」隧道內,嶽淩樓微弱的聲音響起。
「第五天——怎麼?你撐不住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日你說,來這裏是因為有幹淨食物。原來……你所說的幹淨的食物,就是空氣麼?」
整整五天什麼東西都沒吃,雖然嶽淩樓也很想用嚴厲的聲調指責,但無奈發出的聲音卻軟綿綿的,沒有半點震懾效果。
「你撐不住了就早說……本來,我想在這裏坐十天的……」
「這算什麼,紀念天地琉華?有必要把我也拉進來?」
嶽淩樓略一仰頭,靠在石壁上。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的性格已經夠怪了,沒想到月搖光比他還怪。月搖光說要坐十天,正好是他和天地琉華被困在這裏的時間,難道月搖光想餓十天,以此重溫當年的感覺?
仿佛沒聽到嶽淩樓的話,月搖光自言自語道:「隻有苦痛才會讓記憶更加深刻。我忘不了他……即使他已經死了十年,我還是忘不了他……北極教覆滅後,我回到水寨的五年裏,常常會來這裏,靜靜地坐著,想以前很多很多的事情,回憶著那種最接近死亡的感覺……人在麵臨死亡的時候,頭腦會變得特別清醒,但即使是用這麼清醒的頭腦來思考,我還是不懂他——他做了很多令人費解的事,但是,他已經死了——再沒有人能給我答案。」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殺他?」
「你不會懂……」
「你為了贏他而殺他?」
「你錯了。雖然他死在我的劍下,但他並沒有輸。他依然可以讓所有人掛心,而我則變成了所有人的噩夢——背負著弑兄的罪孽。他雖然死了,但我並沒有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相反,我還失去了已經擁有的一切。我被迫離開水寨,隱姓埋名,重新開始。我雖然殺死了天地琉華,但是他的死,也同樣殺死了天地禦月。從那以後,這世上再沒有天地禦月,隻有月搖光……你說,這場戰鬥,究竟贏的人是誰?我還想跟他再比——總有一天我會贏他!」
嶽淩樓淡淡道:「可是你要怎麼去贏一個死人?」
「以前我也認為不行。但是——」月搖光霍然站起,「直到五年前,我再次回到這裏,我才知道這個隧道的秘密。我曾經對他說過,誰能夠找到這隧道裏的寶貝,誰就是勝者。現在我還有機會,但是他卻死了。如果這個寶貝被我找到,我就贏了。即使他是個死人,但我還是可以贏他!」
黑暗之中,嶽淩樓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注視著月搖光。雖然隻能看見一個大概輪廓,但他突然覺得這個影子非常可怕——因為執著於一種理念而變得瘋狂扭曲,令人害怕。
月搖光突然轉移話題,問嶽淩樓道:「你還站得起來麼?」
「當然。」
「那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是那個……隱藏著這個隧道秘密的地方?」
嶽淩樓扶著石壁緩緩起身,他已經坐了太長時間,以至於雙腿酸軟、渾身乏力。借著石壁,好不容易才站立起來。想到剛才月搖光霍然起身,卻沒有半點不適的症狀,有點吃驚。
想必月搖光已經習慣了這種饑餓和疲憊了吧?
正如他自己說的,他常常回到這裏,重溫當年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感覺。所以餓五天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你跟著來就是了。」
月搖光冷淡地說了一句,一把拉過嶽淩樓,把他拉到自己身旁。本就昏昏沉沉的嶽淩樓,那經得起他這麼凶猛的動作,腳下一顫,還好被月搖光及時扶住了,不然隻怕要一頭栽到地上去。
黑暗之中,嶽淩樓閉上了眼睛,強打起最後一絲精神,跟在月搖光身後。不過幾乎是一步一停,走得非常艱難。見狀,月搖光拉過了他的手,把他往一個方向帶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覺得眼前一亮,耳邊也傳來一陣轟鳴。
那轟鳴是水聲——仿佛有一股很大的水流,從天而降,擊打在石頭上。
嶽淩樓很想睜眼看個究竟,但刺眼的白光,卻令他把眼睛閉得更緊。好不容易適應了亮光,睜眼一看,這才發現——他們已經離開隧道,來到一處田園。
說是田園也有點不對,因為這裏四周都被高不見頂的峭壁包圍著,隻有一塊巴掌大的土地,生長著雜草,還有幾顆果樹。右邊,是一個水潭,從天而降的瀑布,大概有三米多寬,但卻極高,放眼望去,就跟那些峭壁一樣,好像要一直衝上天庭。
這時,月搖光的聲音突然響起:「這叫『一線天』,我取的。怎麼樣?是不是很合適?」
嶽淩樓雖然沒有點頭,但心裏卻認同了這個名字。
的確,這股瀑布就像是一條直線,並且一直通上了天——一線天。
仰望瀑布的頭剛低下來,突然,嶽淩樓的視線就被水潭邊一個石砌的凸起吸引了。定睛一看,才發覺那並不單純是個石頭堆,而是——墳墓!
什麼饑餓和疲憊都忘了,強烈的好奇讓嶽淩樓恢複了精神,搖搖晃晃地朝那個墳墓走去,而月搖光則緊隨其後。
墳墓前有一塊石碑,碑上雖然有字,但因為年代久遠,已經腐蝕不堪。字上朱紅的顏色,也已淡去,模糊可辨的是一個『友』字。
嶽淩樓盯著那塊石碑出神,似是想從那上麵看出沉睡在這墓中之人的身份。但遺憾的是,除了那個『友』,他什麼也辨識不出來。
見狀,月搖光蹲下身子,用手指著一個斑駁的紅字道:「五年前,我發現這裏時,這個字還看得清楚,是個『鬱』字。現在,竟然連這個字都看不清了。恐怕再過幾年,連這個『友』字,也會消失,這墓碑就要變成一塊純粹的石頭。」
嶽淩樓顰眉問道:「這到底是什麼人的墓?」
月搖光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又猜測道:「這上麵的字,恐怕是『亡友鬱什麼什麼之墓』吧?可惜最關鍵的兩個字沒有了,除了當年修墓的人,恐怕再沒人知道這是誰的墓。」頓了頓,突然又問,「你看不看得出來這墓是什麼時候修的?」
被這麼一問,嶽淩樓也在墓碑旁蹲下,輕輕撫摸著光華的石麵,還有那些淺淡的字跡。他在耿家的時候,也見識過不少古玩,所以粗略的鑒定本領,也學到不少。不多時,嶽淩樓淡淡道:「應該也有幾百年了吧……不是兩百,就是三百……」
「有那麼久麼?」月搖光突然對這塊石碑肅然起敬。
嶽淩樓一邊思索,一邊道:「你說很久以前,有一名劍客來到這裏,立劍為誓,改隧道成了迷幻陣,不準任何人踏入,是不是?」
「那不過是幾十年前的事情。」月搖光淡淡一笑,「兩三百年前,恐怕連水寨都沒有呢……哪有那個立劍為誓的劍客?」
「但是卻有這墓了!」嶽淩樓緊緊皺眉,他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啊……」月搖光起身,凝視這座古墓,「難道這墓,就是當年那名劍客要找的東西?」隨即又搖了搖頭,接著道,「也不對啊……既然墓碑是幾百年前的,那這墓中之人也應該是幾百年前就死了……百年之前,那劍客根本就沒有出生,怎麼會想找一個百年前的死人墓呢?——時間跨度太大了!」
本來,月搖光以為這墓是解開所有秘密關鍵。但沒想到,這古墓卻讓秘密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琢磨……
「你確定這是幾百年前的?」月搖光忍不住懷疑起嶽淩樓的鑒別能力來。
「就算有差錯,但誤差也不會太大。反正,絕對不可能是幾十年前的!」
見嶽淩樓說得如此肯定,月搖光又沉默了起來。
——究竟,這裏隱藏著什麼秘密?
「月搖光!」嶽淩樓一聲低喝,慍怒道,「我以為你要把我帶出隧道,沒想到,你竟把我帶得更深?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聞言,月搖光淺淺一笑道:「這裏有吃有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吃的』指那些野果,『住的』則是指那條隧道。
見嶽淩樓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月搖光還笑吟吟地繼續道:「我們就暫時在這裏住著吧,你那麼著急幹什麼?隻怕我若真的把你帶出去了,你還急著想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