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回我的房間,然後倒在床上。我躺在那裏,顫抖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小時?三個小時?終於,門開了,我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拿著你的球拍,到球場上去。”
又是麵對“大龍”的時間了。
和“大龍”對打了半個小時,我的頭劇痛不已,我的眼睛充滿了淚水。
“用力打,”父親叫道,“該死的,用力打!他媽的不要打到網裏。”
我轉過身,麵對著父親。我盡可能用力地擊打“大龍”發出的下一個球,但是這個球卻飛出了圍欄,因為我瞄準的是那些老鷹,而且這一次我沒有費力裝出那是一次意外。父親死死地盯著我,然後向我逼近了一步。他會把我扔出圍欄的。但是他停下了,大聲咒罵著,然後警告我快點兒滾出他的視線。
我跑進房子裏,發現媽媽正靠在床上讀一本愛情小說,她的腳旁趴著她的狗。她喜歡動物,所以我們的房子就像個動物園—狗、鳥、貓、蜥蜴,還有一隻被稱為巴特女士的髒老鼠。我抓起一隻狗,用力把它扔到了一邊,任憑它號叫不止。然後我把頭埋在了母親的臂彎裏。
“為什麼爸爸這麼刻薄?”
“出什麼事了?”
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她。
她摸摸我的頭,說父親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好的方式。她說:“爸爸有他自己的方式。雖然可能這種方式有些古怪,但是爸爸是想把最好的給我們,對吧?”
一個我非常感激母親那一如既往的平靜,而另一個我,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確實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平靜有時意味著軟弱。母親從來都隻是超然物外,從來不抗爭。她從來都不會使自己卷入我們和父親的矛盾中。她應該讓他放慢腳步,鬆弛下來,她應該告訴他網球並不是生活的全部。
但那不是她的天性。我父親破壞和平,我母親則盡力維持和平。每天早上她都穿著實用耐穿的套裝去上班。她在內華達州政府工作。每天晚上6點,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但她從不抱怨。到家後,她會用她僅有的一點兒力氣為我們做晚飯。然後,她會躺下來,隨便讀一本書或者做她最喜愛的拚圖遊戲,她的寵物們則乖乖地趴在她的身旁。
隻有極其偶然的時候,她才會動怒。不過她一旦發起脾氣來,的確是驚天動地。有一次,父親說了幾句有關房子不幹淨的話。母親什麼也沒說,徑直走到食櫥處,拿出兩盒穀類食物,然後舉過頭頂,像揮旗一樣來回搖動,頓時玉米片和燕麥圈四處飛濺。然後她喊道:“你不是想房子幹淨嗎?你自己打掃!”
片刻之後,她就開始平靜地做她的拚圖遊戲了。
她尤其喜歡諾曼?羅克韋爾謎題。在餐桌上,總會散布著一些尚未拚完的描繪閑適恬靜的家庭生活場景的拚圖。我無法體會母親從拚圖遊戲中獲得的那種快感。支離破碎,雜亂無章—所有都混亂無序,怎麼會是一種放鬆呢?我由此產生了這種想法:我和母親截然相反。不過,我內心任何柔軟之處,我對人們的愛與憐憫之情,無疑都源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