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3)

傳名不係爵位

何元朗叢說雲:「文衡山在翰林,大為姚明山、楊方城所窘,時昌言於眾曰:『我衙門不是畫院,乃容畫匠處此?』惟黃泰泉、馬公元、陳石亭與相得,酬唱甚歡。二人隻會做狀元,更無餘物。衡山數公,長在天地間,今世豈更有道著姚淶、楊維聰者耶?』囗囗囗囗囗詩小傳雲:「王履吉少與其兄履約同學於蔡羽先生,八試鎖院不售,以年資貢入太學。履約舉進士,以都禦史撫治鄖陽,而履吉已前死。死後數十年,履吉名滿天下,而人之猶知有履約者,以有履吉為之弟也。」文文肅公吳中先賢小記雲:「有陳道複先生者,以布衣有文行名。其大父某公官中丞,赫然貴重矣,至於今,天下故不知陳中丞,而惟知白陽山人也。」然則人之傳不傳,其不係乎爵位,固有斷然者。由三公之言觀之,百世而下可以興起矣。

生瑜生亮

「既生瑜,何生亮」二語,出三國演義,實正史所無也。而王阮亭古詩選凡例尤悔庵滄浪亭詩序並襲用之。以二公之博雅且猶不免此誤,今之臨文者,可不慎歟?

床床非雨聲

杜詩「床床屋漏無幹處」。「床床」二字,自來無注,而後人用者多作雨聲。餘意床床句,自是跟上兩句說;言床上布衾,兒既踏裂,而屋內所設之床,無不漏濕,豈能安眠到曉乎?作如此解,六句方一串。「床床」猶言[曰「村村」,家曰「家家」,不作雨聲。後見曾茶山七月大雨三日詩,頷聯雲:「不愁屋漏床床濕,且喜溪流岸岸聲。」以「岸岸」對「床床」,且下一濕字,此亦足以征吾之說矣。

自號媿林

瞿稼軒先生嚐集古今大儒法言可為正心修身之裨益者,彙成十卷,題曰媿林漫錄。「媿林」雲者,公之自號,蓋取內典「慚媿林」之義也。其自敘識歲月為崇禎丙子仲秋。越十五年而公留守桂林,以身死國,「媿」與「桂」同音,自號實為之讖,亦奇矣哉!

清和月

沈宗伯說詩睟語雲:「張平子歸田賦雲:『仲春令月,時和氣清,原隰鬱茂,百草滋榮。』明指二月。靈運詩『首夏猶清和』,言時序四月,猶餘二月景象,故下雲『芳草亦未歇』也。自後人誤讀謝詩,有『四月清和雨乍晴』之句,相沿到今,賢者不免矣。」餘初亦是其說,迨後考之,卻未盡然。何遜詩雲:「麥氣始清和。」謝朓詩雲:「麥候始清和。」又雲:「四月實清和。」江總詩雲:「清和孟夏肇。」庾信謝趙王新詩啟雲:「首夏清和。」白傅詩雲:「孟夏清和月。」乃知古今人未始不以四月為清和也。司馬公之詩,正未可輕議耳。

汪鈍翁與嚴白雲論詩

汪鈍翁與某宗伯頗多異議。一日與吾邑嚴白雲論詩,謂白雲曰:「公在虞山門下久,亦知何語為諦論。」白雲舉其言曰:「詩文一道,故事中須再加故事,意思中須再加意思。」鈍翁不覺爽然自失。

布袋

猗覺寮雜說雲「世號贅壻為布袋,多不曉其義。或以為如入布袋,氣不得出項,故名。」附舟入浙,有一同舟者號李布袋,篙人謂其徒曰:「如何入舍壻謂之布袋?」眾無語。忽一人曰:「語訛也,人家有女無子,恐世代自此絕,不肯嫁出,招壻以補其代,故謂之補代耳。」此言極有理。又三餘帖馮布少時,贅於孫氏,其外父有煩瑣事,輒曰俾布代之。至今吳中以贅壻為「布袋」。

者者館

王新城為揚州司李,見酒肆招牌大書「者者館」,遣役喚主肆者,詢其命名之意。主肆者曰:「義取近者悅,遠者來也。」新城笑而遣之。又揚州有兜兜巷,巷甚隘,而道路甚多,居此巷者,婦人多以做肚兜為業,而門徑又相似,故行人每於此多悮焉。成都費軒執禦作寄江南詞一百二十首,皆言揚州事,中一首雲:「揚州好,年少記春遊,醉客幽居名者者,悮人小巷入兜兜,曾是十年留。」

彭祖八字

彭祖八字為壬子、辛亥、壬子、辛亥,享年至八百;而祖之九十七世孫湘靈八字,則為壬子、壬子、癸亥、癸亥,享年止八十有七。

韓文用成語

容齋四筆雲:「韓退之為文章,不肯蹈襲前人一言一句。故其語曰:『惟陳言之務去,戛戛乎其難哉!』獨『粉白黛綠』四字,似有所因。」蓋謂列子、國策、楚詞、淮南子有「粉白黛黑」句也。噫!斯言亦過矣。吾觀平淮西碑一篇,乃韓文之最佳者也,而李義山則雲:「點竄堯典舜典字,塗改清廟生民詩。」黃魯直亦雲:「韓文無一字無出處。」而景盧顧為是言,竊所未解,況退之所用成語,其顯然可見者,亦非止一處。如上崔虞部書有「徒使其躬儳焉而不終日」之句,此非本於表記耶?祭十二郎文有「三世一身」之句,此非本於北史王慧龍傳耶?河南令張君墓誌有「義不可再辱」之句,非本於漢書李廣傳耶?且退之所謂陳言者,震川以不切者當之,最為得解。若謂前人一言一句必不可用,不亦謬歟!

義門論前明書家

義門論書法,頗不滿於勝國諸家,其論祝希哲雲:「京兆書,血脈往往不貫,又故為奇詭,流宕無法,書之魔也!」論王履吉雲:「雅宜書頗學虞世南,然所臨摹者不過翻本廟堂碑,往往失之於鈍,由其參證少也。」論董玄宰雲:「董胸次隘結,字欲開展,而分寸大疏,法意俱乖,其用筆亦未始不遒,但嫌照管不到。」又雲:「董思翁結字局促冗犯,無一可觀,所謂都不知古人者也。」又雲:「思翁硬執『密不容針,寬通車馬』二語,不複理會九宮八麵,任意自我,古法幾盡矣。」

義門論古文

義門雲:「今日為古文,須裁其冗長之字句,汗漫之波瀾,使無千篇一律,萬口雷同。如道園、圭齋、潛溪、東裏諸公,雖學有淺深,才有大小,熟爛則一。六經、左、史具在,奈何守一先生之言,不究其根源乎?」又雲:「前朝有誌於古文而不入僻謬者,惟王守溪一人。惜後來者不能推而大之耳。」

西昆取義

宋祥符、天禧中,楊大年、劉子儀、錢師聖同官於朝,以詩相倡和,其詩悉效溫、李,號西昆體。「西昆」二字,義取玉山冊府之名,見大年西昆酬唱集序中,實前此所未有也。而冷齋夜話、滄浪詩話、李屏山西岩集序、元遺山論詩絕句,率指義山為昆體。玉溪不掛朝籍,飛卿淪於一尉,安得廁跡冊府耶?其亦不之考矣!

袖中小學

某宗伯少時,修文執禮於顧涇陽先生,先生亦愛其博雅。一日正色謂宗伯曰:「子多讀異書,然老夫有一書,子未讀,何也?」宗伯悚然問何書,先生出袖中小學一卷,示之曰:「子歸,但讀『公明宣學於曾子』一章,則立身、學術大要盡此矣。」

龍君執役

瞿俊,字世用,號學古,居邑東五渠村。舉成化己醜進士,授江西崇仁知縣。居官廉介絕俗,聽斷如神。一日,謁張真人,真人一侍者,麵目猙獰,腥臊觸鼻。真人指謂瞿曰:「公識之乎?此龍君也!以有罪授謫,俾執役於此。公正人,為上帝所敬,盍請釋之。」瞿笑而謝焉。真人曰:「公第草一表,某當代為上之,無固卻也。」瞿如其言,龍竟得釋。既釋,真人率龍君以謝,且謂之曰:「瞿公大恩,須有以報。向聞海藏多異物,盍獻一二乎?」龍君曰:「某自破家以來,幾無長物,今有白雲一朵,請以相贈。」既而許贈者不至,瞿意其妄也。未幾,瞿舉卓異,行取入都,適當盛夏,而車上常有白雲護之,不知有暑。及邸都,雲乃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