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淙的手略微粗糙,卻很暖,從側頰往下一路劃過去,碰得耳朵癢癢的,惹得蕭弦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李淙動作一滯,指縫中漏下幾縷青絲垂至粉嫩頸間。他低頭猶豫了一瞬,把手裏的頭發順成一束,從耳後挑出那縷不聽話的發絲並到一處。
哪知發梢掃過皮膚的感覺讓蕭弦覺著更癢了,卻不敢再動,僵著身子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直到李淙把頭發通通撩起攥在手裏他才鬆了一口氣,就著水盆飛快地弄濕了臉,絞幹帕子胡亂擦了擦就算完事了。
李淙歪頭望著蕭弦花貓洗臉般的動作,暗道這偷懶的性子倒跟粼川小時候一個樣,於是出聲提醒道:“耳朵後麵。”
蕭弦一愣,連忙捧著帕巾揉了揉兩邊的耳朵。
他一雙耳朵生得極小,算不上大富大貴的麵相,又因是倌兒,紮了耳洞,這在男子之中是非常不吉利的,可映著燭光看去,卻讓李淙覺得這白皙雙耳說不出的小巧可愛,耳垂珠玉般小小一顆,因著方才的揉捏微微透著些許薄粉,仿佛還能望見上頭細膩的絨毛。
擦完耳朵,蕭弦小心翼翼地別過頭,覺得李淙似乎在發呆,於是道了一聲“好了”,示意他把頭發放下來。
李淙回神,略顯尷尬地垂下眼,瞥到蕭弦領內一小節頸子,努努嘴道:“還有脖子下麵,都擦幹淨了。”
蕭弦撇嘴,心裏腹誹麻煩,手上卻幹淨利落地擦幹淨了脖子,而後絞幹絹帕搭在盆邊,端起杯子漱口。他漱完一遍,含著水不知往哪兒吐,顧著腮幫子連聲支吾,瞪著眼睛詢問李淙該怎麼辦。
李淙指了指臉盆:“吐盆裏就好。”
得了應允,蕭弦腦袋一垂,“嘩啦”一聲吐幹淨了嘴裏的水,又來回漱了幾次,任務完成。
李淙放了臉盆回來,從床底拖出一張涼席,拿著布巾蹲下去開始擦席子。
冬天還要墊席子?蕭弦指指席子,不解道:“這是做什麼?”
李淙手裏動作沒停:“打地鋪。”
“哥。”蕭弦喚了一聲,拉拉李淙的袖子,往床裏挪了挪,道:“地上寒氣重,你上來睡吧,還有空位子,睡得下呢。”
李淙頓了頓,心道被褥不夠,有得蓋就沒得墊,也不能直接睡席子上,於是歎了口氣,把被褥捧到床上打算跟蕭弦擠一晚。
兩人躺在榻上,雖說腦子裏想的並不是一回事,可是各存了心思,正一同尷尬著。好在床並不小得過分,兩個人勉強還能睡得下。蕭弦個子矮,小小的縮在一邊不占什麼地方,而李淙怕蕭弦擠得難受,有意束了手腳盡量往外邊靠,因此兩人雖是同寢,中間還留了一拳左右的距離,誰也不挨著誰。
李淙替蕭弦掖好被角,又把舊棉襖壓在他腿上。兩人偶爾四目相對,俱是無話。
“睡吧。”李淙道了一聲,滅了火光,將油燈放至窗下,拉上被子準備入眠。可還沒等他睡著,身邊的人連著翻了幾個身,動作雖不大,已足夠他察覺,於是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
李淙睡相極好,也不打鼾,過去常常被弟弟取笑,說一睡下去就變成了石頭人,睡前什麼樣早上起來還什麼樣,連被子的褶皺都不變。
李潺這麼說當然誇張了些,但也有大半是真的。隻是家中遭難後關在天牢中,總是半夜裏被拖出去用刑,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因此落下了淺眠的毛病,這麼多年一直改不過來,因此這會兒蕭弦稍稍一翻身他就醒了過來。
“睡得不舒服麼?”李淙張口,試探著問。
“不、不是。”蕭弦搖頭。剛才隻顧著自己翻身,沒想吵著了身邊的人,怪不好意思的,於是安靜下來,把被子拉到眼睛下麵不再動了。
他不是睡得不舒服,而是身體不舒服。剛才吃飯時候就覺得不對勁,此刻愈演愈烈了。肚子有點墜脹,卻又不是吃撐的感覺,要痛不痛的總覺得後麵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流出來一般,又不好意思去看,更不好意思跟李淙說。
“那早些睡吧。”李淙見蕭弦沒了聲響,還當他嫌擠又拉不下臉來講,於是又往外挪了挪騰了點位置出來。
“嗯。”蕭弦把頭埋進被子裏,悶聲應了一句。
李淙囑咐完,自己反而睡不著了。他過去一個人慣了,隻管自己一張嘴就成,現下蕭弦跟了他一起,讓他不得不開始考慮營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