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淡陽西斜,哺鵲進食。
開春的天暖洋洋的,雖說還穿著棉襖,已有回溫的勢頭。田裏麥子一返青,勞作的人就多了起來。風煦天藍,良田阡陌,一片欣欣向榮,看得人的心情也莫名地舒暢起來。
蕭弦不認得自家的田在哪裏,妞妞倒是知道得清楚,跟著蕭弦在田壟上走了一段路,遠遠地望見李淙的身影,猛地甩開蕭弦直往前頭奔去,邊跑邊扯開嗓子大喊:“大傻哥哥大傻哥哥!妞妞來了,看這邊看這邊喲~”
“喂!回來!當心摔著!”碰上這樣調皮孩子蕭弦直想罵人,腳下卻不含糊,立馬跟上去抱住險些摔倒的妞妞。
“妞、妞妞要見大傻哥哥,放開妞妞!”小丫頭倔得不行,在蕭弦懷裏扭來扭去。蕭弦用了點力不讓她掙開,聽到她口裏的稱呼,覺著無比刺耳,於是把孩子轉過來一字一句訓道:“以後不許叫我家阿哥大傻,聽見沒有!我家阿哥一、點、也、不、傻!”
妞妞抱著木球,咬著手指愣愣地問:“那、那叫什麼呀?”
蕭弦還沒回答,大胖哈哈大笑了幾聲,不知天高地厚道:“大傻哥哥就叫李大傻,娘說的!”
蕭弦攥緊妞妞的手不讓她偷跑,回頭狠狠拍了下大胖的腦袋:“滾蛋!你才傻呢!我家阿哥名字可好聽了,不信看我寫給你們看。”
說到寫字,幾個隻偷偷去鎮上聽過幾堂課的孩子瞬間來了興致,圍著蕭弦蹲了一圈,仰著腦袋等他寫字。蕭弦轉轉腦袋,隨手拿了跟樹枝吹了吹,站起來把跟前的土地踩平了,埋頭寫起來。
蕭弦握著樹枝認認真真地寫著,橫豎撇捺、一筆一劃寫得異常用心,土埂上不一會兒就浮現出“李淙”二字。
蕭弦得意地拍了拍手,還沒解釋怎麼念,就聽小胖子噓了一聲,咧著嘴誇張道:“哇哦,這是什麼字呀?”
“哎呀,這是字嗎?”小花兒的聲音又尖又嫩,直把蕭弦嘲笑了個夠。
“哈哈哈哈,比鎮上老先生寫的字還醜呀!”妞妞更誇張,跺著腳站起來叉腰大笑。
蕭弦瞪著眼睛呲牙,真是氣炸了!雖說自己的字是不咋樣,可好歹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的,哪有他們說的那麼醜?
蕭弦鼓著腮幫子往旁邊挪了挪,握著樹枝打算再寫一個,哪知斜地裏忽然伸出一隻腳來,對著蕭弦的掌根輕輕一踢,蕭弦手一鬆,樹枝彈了開來,直滾到田裏看不見影了。那人又按下腳尖,把地上寫好的字“嘩啦”一下都給抹沒了。
蕭弦愣了一下,眼睜睜地望著地上端端正正的“李淙”二字就這麼給人胡亂毀了,仿佛有誰往他哥臉上抹黑似地,心裏突地生起一股無名火,皺著眉頭張口就罵:“哪個不長眼睛的啊?!”
踏在田埂上的那雙布鞋莫名地有些熟悉,蕭弦抬頭,那人抱著雙臂立在他跟前,高大的身軀罩下一團氳黑的陰影,明朗的日色投在粗布衣衫上,仿佛映著一層鑲金似的光暈。
蕭弦一下垮了臉。雖說背著光看不大清楚,畢竟與他朝夕相對了許多天,哪能認不出來是誰。
見蕭弦拍著手站起來,李淙剛想開口,被蕭弦扯到了一邊。
“哥,嘿嘿……你不是在幹活麼,幹完了啊?累不累?”蕭弦挽住李淙的胳膊,笑嘻嘻地替他捏了兩下肩膀討好,殷勤獻完,又賊頭賊腦地往身後看了看,心道若是被那群黃毛孩子見到李淙教訓他,臉都要丟盡了。
李淙脫開蕭弦的手,站直了身,端起一副要給蕭弦算總賬的架勢,皺眉訓道:“讓你紮的馬步呢?嫌院子裏不夠涼快,換這地兒來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