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卓靈家狹小的客廳裏，雷洛麵前放著一杯茶。
兄弟盟的人都沒有跟來，卓靈的母親於豔秋活到今天，還是頭一回給一個七歲大的孩子泡茶。
“他說他願意幫忙看著靈靈，保護靈靈。我也不知道目的是什麼，可就算事情再壞，也壞不過靈靈再被人帶走。”卓青山在廚房裏跟妻子低聲說。
於豔秋得知雷洛的幫派身份，忐忑不安地搖頭道：“身邊的叔伯動不動就拔槍傷人，靈靈跟這樣的孩子在一起，哪還有什麼好結果。”
卓青山歎息一聲，神色古怪地看著妻子道：“那你覺得現在拒絕他，人家會把我們的話當回事嗎？”
於豔秋怔住。
是啊，有這麼大的幫派在背後撐腰，這孩子還是一般的孩子嗎？自己擺出身為卓靈家長的威嚴來，對他有用嗎？
“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卓青山又是一聲長歎。
於豔秋默默無言，雖然不願承認，但心裏卻無比清楚，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供自己一家人選擇了。
“看卡通啊，我最喜歡這部了！”屋子裏傳來卓靈的笑聲。
到底是小孩子，所有那些血腥片段轉眼間已被她忘記，什麼都比不過一個陪在身邊的新朋友更加重要。
就這樣，雷洛在卓靈家住了下來。
廉價的租屋沒有多餘房間給雷洛，好在小孩子無需避嫌，他的床被搭在卓靈的床邊，兩人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入睡，每天形影不離。
於豔秋很快發現，雷洛給這個家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每天接送兩個孩子上學放學的那部豪車，經常會捎來大量生活用品。整個租屋從裏到外被翻新了一遍。甚至裝上了空氣淨化器這類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高檔玩意。至於食物，附近兩個菜場有專人送來，貴得離譜的羊排牛排從未斷過，時令蔬菜水果根本吃不完。
兄弟盟送來的那包現鈔夫妻倆沒敢動，連封都沒拆，怕將來惹上麻煩。卓青山還稍微好些。於豔秋每天都在扳著手指數日子，等待那一天早早到來。
不管這種保護成不成功，到時候都將會成為解脫了。她現在最擔心的不是那些來偷孩子的神秘人，反正每次偷走都會送回來。雷洛已經一躍成為心腹大患，因為女兒從一開始初步接觸，到漸漸熟悉，正在變得越來越離不開他。
卓靈當然是唯一無憂無慮的一個，她從未如此開心過。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卓靈從三四歲大的時候。就幫著母親在家做手工活。糊一個紙盒一分錢，她每天能糊一百多個，而且從不會出次品。不要玩具，不饞零食，安安靜靜跟著父母到處搬家，吃所有能吃的苦，這就是她的生活。
讀書已經需要很多錢了，她知道這就是自己最大的奢侈。所以從來不敢奢望更多。那天剛到浣熊小學報到時，穿的小裙子是媽媽做鍾點工那家人家給的。原來有點大。媽媽那天拿回來，特意改小了一點，在燈光下笑著拎給她看。
紅色的裙身，白色的圓點，可愛的紗製裙擺，卓靈從未看過這麼好看的衣服。最開始有點不敢接。後來穿在身上，在鏡子裏看到媽媽在身後抹眼睛，也不知是怎麼了。
大家上學都帶便當，卓靈每天總會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吃飯。自從上次在另一個城市的另一所學校，被惡劣的男同學嘲笑過飯盒裏總是素菜素菜再素菜之後。她就再也不敢在其他同學麵前打開飯盒了。
“我希望我可以早一點死掉。”上個生日，她這樣許願。
沒有人知道她的頭痛發作起來時，那種折磨能讓一頭最強壯的獅子發狂。但自從懂事以後，她就極少會表現出來，有時候實在受不了了，便會用指甲掐自己的手掌心。發作最頻繁的日子裏，她的雙手總是血糊糊的。
媽媽說天上有造物主，能看得到世間的窮人苦人，給他們溫暖和希望。卓靈卻從不知什麼是希望，連一次都沒有感受過。
雷洛的出現，讓她第一次明白，原來“希望”這種東西真正的存在。
他看她的時候，眼睛總是亮亮的，跟爸爸媽媽的目光很像，卻又有著不同的地方。具體是哪裏不一樣，卓靈也說不上來。
雖然雷洛的叔叔伯伯都好凶，甚至拿槍打人，但卓靈知道他一點不凶，對自己好得很。自己曾經以為他是學校裏人人都害怕的大壞蛋，根本就搞錯了。
第一次坐車，是跟雷洛一起。
那輛很新很新的黑色轎車，裏麵的座位都是皮的。坐在上麵很軟很舒服，電動車窗按一下就會升起，再按一下就會落下去，好玩極了。前排椅背上還有電視，他專門讓人準備了卡通片，上學放學路上都能看。開車的叔叔就是那個拿槍打人的，總是板著臉，但對著雷洛卻顯得很尊敬。跟卓靈說話也是好聲好氣的，有一次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