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煉心(1 / 3)

——記扮演毛、劉、周、朱、任的演員們

大幕徐徐拉開了。

黨正在和人民群眾歡慶七大的召開。

在楊家嶺中央禮堂前的廣場上,此刻正被一股熱烈歡騰的情潮所卷裹。來自各方各界的工農兵群眾和年青的學生們,帶來了衷心的祝賀,也帶來了熱情的歌舞。跑驢、玩旱船、打腰鼓,陝北特色民間風情的喜慶方式在這裏一覽無餘。傘頭是群眾歡慶隊伍的天然領袖,他舉著的那把傘就是人們公認的指揮棒。他用傘打出各式各樣的動作隊伍和群眾的舞姿也隨之變幻。在七大中選出的五位書記一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任弼時來到了群眾中間,把這一歡慶引向了高潮。毛澤東一邊鼓掌,一邊向群眾招手,他抱起了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周恩來和任弼時興致盎然,和群眾一起扭起了大秧歌。朱老總激情按捺不住了,他捋起衣袖,接過鼓錘,親自擂鼓助興一仿佛如古代大將軍,親自擂鼓將兵。而這時,毛澤東和劉少奇滿懷喜悅,站在一邊,興致勃發地交談著、交談著。

好好台下有個人忘情地喊了起來,他是習仲勳。他被這逼真的歡騰親切的場麵帶進了那個年代,他的思想早已進入那歡慶的情景中去了。餘秋裏同誌正伸長脖頸,聚精會神地觀―看,楊尚昆同誌情不自禁地鼓開了掌。

這是在萬壽寺的中國劇院,《中國革命之歌》在彩排歡慶七大勝利召開的段落一《勝利鼓舞》。這和當年一樣的亂真場麵和情緒當然應當歸功於導演和演員的再創造,但人們不得不同時讚歎:這幾位扮演領袖的演員確實太象了。

《中國革命之歌》把領袖的形象搬上了舞台,這比起二十年前的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和創新。這樣的場麵在新的大歌舞裏出現了若幹次一《南昌起義》、《井岡山會師》、《勝利鼓舞》、《開國大典》。如果說,每場每段是—排排巨浪,這幾次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出場,就是飛翔在巨浪上的朵朵浪花。領袖形象的出現,為大歌舞這匹錦緞,添了幾朵豔麗奪目的花。

這不能不歸功於那幾位扮演領袖的演員們。

愛之由

每一個演員,總要愛自己扮演的角色,才能進入這一個角色,無論史坦尼斯拉夫斯基還是布萊希特,或者是梅蘭芳,全不會反對這一點。哪怕你扮演的是反麵角色,也總要細細體會他的狡詐、奸險的內在動機,才能維妙維肖地表演出來。

扮演領袖的演員們,還要多添一重的愛,那就是對中國革命領袖的愛,這種愛並不是從他選定這一角色才開始的,是他們作為中國這片國土上人民群眾的一員,自然而然地激發出來的。王鐵成對周總理的愛,突出表現在總理逝世的那些日子裏。這是一次全國的翡慟,風雲為之變色,江山為之易容。天安門廣場,一霎時變成了悲怒的海洋。中國話劇團的編外隊員王鐵成,連著幾天到天安門廣場來了。他胸佩一朵小白花,擁擠徘徊在躁動的人流之中。傾聽著激昂的演講,他也差點兒要呐喊出聲來;抄錄著和血和淚的詩詞,他的心也在滴血滴洎;對著被花圈堆掩的烈士紀念塔,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總理呀,您去世了,中國會怎麼辦?中國革命會怎麼辦?中國還有希望嗎?現在,我們正需要您呀!

他被一對賊骨碌碌的眼睛盯上了,也許他已被寫進了黑名單之中,但他全然不覺得。去了幾次天安門,回到他居住的東四演樂胡同那破舊的四合院平房裏,心緒更不能寧靜。他患著早期的盱硬化病,一悲一憤,肝區就更加疼痛了。他一手捂著右腹,取出他的曰記本來一象焦裕祿坐在藤椅裏一樣,在那上麵寫下了這幾行文字:周總理的偉大功績是不可磨滅的,人民在自己心中為總理建立的豐碑是任何人也推不倒的。悲慟終於使他病倒了。

他的思想卻沒有病。他臥在床上,望著懸掛的那張周總理的遺像,健康的思想開始如野馬奔馳。

總理再也活不過來了,要是自己的生命能換取他的生命,那該多好?不能在舞台上塑造他嗎?讓人民群眾再看到總理的形象。在蘇聯,列寧、斯大林、捷爾任斯基,都可以用演員來扮演後人們正是從這些演員身上來理解他們的領袖的。我自己就是個演員,為什麼不能在這一方麵盡一份力?哎在中國,在現時,即使你挺身而出,誰敢讓你上台呢?一上台不就捅了那一夥人的馬蜂窩啦!一一還是,先把這一念頭埋在心窩裏吧!這是種子,但現在還不到發芽的時候,不到。

盡管如此,但在他病愈之後,他就開始暗中收集有關材料,偷偷在家裏試裝,尋找著自己外形上與總理相同和不同的地方。他在等待著那一個時機,以便一朝能讓自己呼之即出。

終於,人民的力量獲得了勝利,天安門前人們的預言實現了。他興奮得幾夜不能成眠,盡管肝病不宜於喝酒,他還是端起了酒杯。

一九七七年元旦之夜,王鐵成又想到了總理。一年了,四人幫粉碎了,總理啊,你的英魂得到安息了。我,今夜寫一首小詩獻給你,也激勵我自己:哀音一年朝暮聞,思念總理淚滿身。悲痛化作無窮力,總理教我學做人。

這年七月,中國話劇團青藝隊準備排演話劇《轉折》。這是我國第一出塑造總理形象的戲,經過試裝、試戲,團裏決定:由王鐵成扮演劇中的周副主席。

深藏的願望終於破土而出了,小苗的倔強和土壤、氣溫的適宜構成了生長的條件。他決心用全部的愛、全部的感情,全身心地投入到創作中去,竭盡全力塑造好總理的形象。

化裝師劉玲為王鐵成精心化裝,當王鐵成的形象漸漸隱去,總理的形象漸漸明晰的時候,化裝師止不住眼圏發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了。

怎麼,你一一王鐵成有些驚異。

不,沒什麼,你很象總理我一見總理的形象就想哭\行,就這樣定了!

輪到他對著化裝鏡細細端詳自己了,他看著看奢,淚水止不住也掉了下來:難道,我的願望真地要實現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臉,覺得這是現實,而不是夢。他又破涕為笑了。

排練確實夠緊張累人的,七月底下達任務,八月下旬就要連排。幸虧他偷偷作過準備。但即便如此,他也感到艱難,感到吃勁,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他不僅要使臉型、身形都象總理,還要在動作、語言和精神氣質上也酷似總理,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事後,他這樣回憶道:光講話一項,就把我難壞了。總理是江蘇淮安人,淮安方言裏二聲變一聲的多,一聲變四聲的多。

哼念成嗯,知、蚩、詩變成資、雌、思,卷舌音變成平舌音。同誌們的誌說成字,再加上發音的音色不同。我必須對著周總理的彔音一字一句地細細推敲才行。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能夠上台演出了。可就在首演的當天,他發開了髙燒一過度的勞累折磨使他又病倒了。但決不能為他一個人推遲演出,他決心爬也要爬到舞台上去。他化好裝,精神抖擻地走到台前一象一個病兆全無的健康人一樣,不,比健康人還要桔神十足。

觀眾沸騰了,劇場騷動了,人們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要看一看他們心愛的周總理,有些人竟擁到了台前。哭聲一低低的抽泣與嗚嗚的痛哭交織成一片。散場了,許多人都不願離去,他們還想多瞧幾眼這位周總理,這位扮演者。所有的工作人員,也淚眼發呆,盯著近在咫尺的周總理,想哭又想笑。

扮演毛澤東同誌的古月,則是從自己的遭遇和經曆中日益理解和加深了對領袖的愛的。

他原名叫胡學詩,是武漢市人。一九四五年日寇飛機轟炸武漢三鎮,父親在逃難中被罪惡的炮彈炸死了。母親又和他失散於逃難的人群之中,是妲姐胡敏帶著他逃到了廣西桂林,被孤兒院收養了下來,孤兒院搬遷到南寧,他們也來到了南寧。四九年,二野四兵團十三軍文工團駐紮在南寧,需要幾個小演員,姐姐胡敏被挑中了。但姐弟倆不能分開,古月於是也參了軍。這個小演員行軍常好掉隊,隻得讓他拉著馬尾巴走路,有時幹脆把他抱到馬背上去。他在馬背上還照樣睡覺呢。他就是這樣來到了革命隊伍的。他穿一套特製的小號軍裝,開始在文工團裏敲木魚兒。《白毛女》這出戲太長了,他開始還蠻有興趣,但終於抵抗不住瞌睡的進攻,他敲著敲著就睡熟了0大人們隻得把木魚兒接過來,又給他蓋上一件大衣,讓他美美地睡上一覺。直到戲演完了。才把他從甜夢中喊醒。

他不喜歡敲木魚,喜歡畫畫,領導就把他調到了美術分隊。他漸漸長大,學習也用心了。學起畫來,連午休也不休息一在他的精神與瞌睡的戰鬥中,漸漸有了勝利的記錄。

五一年,他畫了一套反映一個遊擊英雄的淡彩平塗的連環畫,獲得了昆明軍區的獎勵。五三年,又有一幅畫《命中三十環》,獲得了軍區優秀作品獎,他連著幾次參加了全國美術展覽,還被吸收為雲南省美協會員。

他到昆明軍區政治部機關來從事文化工作了。大量的實踐把他培養成一個多麵手,琴棋書畫、吹拉彈唱、打球照相,無所不曉。到一九七九年,他已經擔任了部隊的文化科長

他是個孤兒,他的生命就是毛主席所領導的人民軍隊給的,他的藝術才能也是軍隊培養的,沒有毛主席,沒有共產黨和人民軍隊,就沒有他古月的今天。因此他學畫的第一幅習作,畫的就是毛主席的像,他對主席的深情,是沒得說的。但他與王鐵成不同,他沒有當過演員,也從來沒有這種思想準備,有朝一日可以由自已來扮演毛主席。

就在他當枓長的任期裏,總政治部文化部副部長、劇作家胡可同誌來到昆明軍區了解文化工作,他接觸了古月,覺得他和毛主席的形象很接近,就說道:怎麼樣?我推薦你到八一廠去演毛主席吧?

古月有些遲疑:我已過了不惑之年,四十多歲了,再學戲能行嗎?

扮演毛澤東同誌,這可是個意義重大的事,是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你不妨試一試。胡可同誌有耐心地做他的思想工作。不是我不想,是我不敢,既然你說行,那就試試吧他交了一張生活照和一張造型照,讓胡可同誌帶往北京。八一廠經過照片審視和當麵麵試,十分滿意,導演史文誌說:我接觸過四十多個扮演毛主席的,數古月最象。照片和材料送到了葉劍英同誌那裏,葉帥在古月的照片上大大地畫了一個紅圏。古月吉星髙照了。八零年,他被調到了八一電影製片廠。

劉少奇的扮演者張漢均,今年已是六十二歲的老人了。他在電影《風雨下鍾山》裏,隻有七、八個鏡頭,十分有限的幾句台詞,他問樣是用全部身心和全部的愛去作藝術處理的。西柏坡,中央領導同誌在作打過長江去的準備工作。周恩來:打過長江去,我們準備了一百幾十個師。劉少奇:隻要有一部分占領灘頭陣地,就好辦了。朱老總:上海可不能打爛呀!劉少奇:上海是我們的精華所在。每念到這裏,張漢均的心不由自主地一動,他敬佩劉少奇的精辟預見,話語裏滿含著感情。他常常這樣想:少奇同誌說得多好,幸虧他和朱老總,要是把上海灘打爛,我也可能不會有今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