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以寧總是在走廊的拐角攔下低頭走路的米小米,從褲兜裏伸出修長的右手,探到她麵前,然後吹聲響亮的口哨轉身大步離去。
每每此時,米小米的手裏便會多出一張張窄窄的紙條。有時是一個簡短的笑話,有時是一個表情,大多時是一兩句看似讚美的話。
你今天衣服的顏色很好看。
你側臉的樣子很美。
如果可以多笑笑,會更漂亮。
低頭的你像朵白蓮花。
當然,在這些字條中偶爾也會夾雜幾句暗示性的話語。
晚自己後操場北門。
周日上午九點樂購超市。
這些這些米小米都懂,她也曾為這些紙條沾沾自喜過,小女生都有的心理。可大多數時間,她隻是沉默,像教堂裏的修女一樣沉默。
她會在晚自己過後,像兔子一樣從學校的正門溜走,也會在周日的早上拔掉電話線蒙頭大睡。
胡以寧會不會去,有沒有在寂寥的夜空下等她,這些還不是她想思考的問題。她除了像毛驢一樣拚命馱著那些課本,才有機會與陳汐槿並肩而行,考上同一所大學外,已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分給胡以寧,和他那些自以為是的歡喜。
當胡以寧再一次在學校走廊的拐角處將手探到她麵前時,米小米本能地向後退了退。對方仿若看透了她的心思,嘴角噙抹故意的笑,邁腳向前逼近一步,米小米便退一步。一直退到窗台冰冷的大理石麵無路可退,抬起那雙驚恐的大眼睛,望向胡以寧。
胡以寧這次沒有像以往那樣,將手裏的東西往米小米的手中一放,轉身離去。而是慢慢將攥緊的拳頭慢慢攤開,一顆豔紅豔紅的紅豆靜靜地躺在那裏,像腮邊的一滴相思淚。
可能不光胡以寧沒幹過這種看似拿情的事兒,恐怕華南高中的全體男生都沒幹過。所以,在米小米漫長而驚詫的注視中,胡以寧那噙在嘴角的笑慢慢不見了,凝成一個奇怪的弧度僵在那裏,然後在腳步聲漸近的走廊中落荒而逃。留下那枚紅彤彤的紅豆耀花了一整個冬天的光景。
四、
陳汐槿還是像雕塑般坐在米小米的身後。如果不是上次在他書包裏無意發現的那張偷撕下來的照片,米小米真的快要以為,陳汐槿就是一個絕緣體,與任何女生都產生不了電壓的木頭樁子。
可不是又能怎樣?
米小米故意在自修課上,用吸管將水杯裏的水喝得吱吱響,陳汐槿連頭都不抬一下,隻是在米小米鏡子的反光中微微皺了皺眉頭。
有時米小米會想,如果不是自己,是班上其他女生弄出這樣的聲響,身為班長的陳汐槿會不會無動於衷?又或者可以再勇敢一點,直接去告訴他自己喜歡他,所有的一切又會不會有所不同?
可這也隻是想想罷了。像陳汐槿的目光一樣。
有李欣然的地方,總有一雙閃躲的眼睛。追隨,飄忽,閃爍。米小米做夢都是那樣一雙眼睛。一雙隻屬於陳汐槿的眼睛。可每每撲將過去,出現在麵前的卻是胡以寧的樣子。玩世,灑脫,胸有成竹。
米小米便罵自己沒用。難道真的被他的三言兩語所打動?米小米使勁搖了搖頭,想用力搖掉這個想法,卻在陽光下看到李欣然截住走在路上的胡以寧。
她本想走開的,身體卻像中了盅一樣,失去控製地跟了過去。而她的眼,她的魂,在李欣然不顧一切吻上胡以寧的唇,被對方用力推開咬破了嘴唇時,死死地僵在那裏。
直到胡以寧用手背擦了擦布滿血腥味的嘴唇,粗暴地將角落裏的她帶走時,米小米才發現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任由他的大手拉著踉蹌前行。然後看著胡以寧在水龍頭下,狠狠的,用力的,一下一下揉搓著已經微微腫起的嘴唇,仿佛要將所有的印記全部擦掉。
而她就那樣傻傻的,站在那裏,像一頭受了驚嚇的小獸。她不知道該進該退,該逃跑還是該安慰。唯一能做的,便是那樣站著,一動不動。
五、
李欣然的出現並不意外,意外的是,她既沒有歇斯底裏,也沒有上去甩米小米兩巴掌,她隻是神情肅穆地走到陳汐槿麵前,一字一頓地說:你,喜歡我,是不是?
三月的陽光灑進教室裏,照在米小米那心跳如鼓的身上,她不敢去看李欣然,更不敢看陳汐槿。不管哪一種答案,都會讓她覺得惶恐不安。
陳汐槿喜歡李欣然,就像自己喜歡陳汐槿一樣。隻是默默地喜歡,不需要對方知曉。隻要自己不說,這便永遠都是個秘密。隻要自己不說,就永遠都不會失去喜歡對方的權力。他們守著自己的小秘密,時而沾沾自喜,時而憂傷難過。
可如今,這一切被徹底打破了。
米小米用力盯著自己的鞋尖,有細密的汗珠不斷從鼻尖上滲出,堅硬的指甲已經深深嵌入肉裏。她寧願此時站在那裏的那個人是自己,而不是陳汐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