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山之所以被稱為屏山,是因為建在黃山的屏山山腳之下,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大有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之色。
舒先生的書塾,就建在屏山半山之上,孩子們由鎮上沿依山而建的古道上山,大約要走大半個時辰,換成洋人的算法,是一個多小時的路程。
許望儼初時不解,問舒先生,何以將學堂建在山上?
四十出頭,五十歲不到的舒先生笑了笑。
“山下地價太貴,我買不起。況且,鎮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小販叫賣呼喝,傳進教室裏,孩子們難免要分心。相比之下,山上清淨許多。鳥語花香,空氣清新,更適合孩子們讀書。”
許望儼點點頭。
是,正是這樣。素日裏,他在家中教幾個孩子認字看書,外頭其他房的孩子奔來跑去地玩耍,歡笑嬉鬧之聲傳來,即便是年紀最大的明珍,也偶爾會因此閃神。
這倒是舒先生思慮周詳得多。
“舒先生所言甚是。望儼就將小女托付給舒先生了。先生盡管教育,不必顧慮。”
舒先生也不客氣,點了點頭,“不知令嬡可讀過什麼書?程度如何?”
“百家姓三字經弟子規,小女都已經讀過,算是略知一二罷。”許望儼並不是謙虛,六歲的孩子,玩是正經,學文識字,隻是為人父母的一點點私心,希望女兒不要落於人後。
舒先生微笑,“那就從明日開始,來學堂讀書罷。麻煩許先生,每月學費五塊銀洋。”
許望儼也不以為忤,倘使辦義學,舒先生拿什麼吃飯?難道喝西北風?
取出二十個銀洋,許望儼雙手奉上。
舒先生卻隻取了其中五枚,將其他十五枚還給了許望儼。
“先上一個月的課試一試,倘使令嬡不喜,那麼也不用再浪費金錢同時間。”
許望儼忽然覺得舒先生也是一個妙人。
不貪財,也沒有一點點攀附之心,直言快語,教人欣賞。
“上課時間是上午七點至下午兩點,還望許先生敦促令嬡。”
“是,今後就麻煩舒先生了。”
兩個男人揖手為禮,許望儼告辭出來。
回首望一眼身後建築層層疊疊的馬頭牆,許望儼心中感慨良多。
妻子未曾進過學堂,兼之裹了一雙小腳,雖說知書達理,卻終究隻能做困囿在重牆之內的婦女,伊引為終身遺憾。
現在,他們的女兒,終於可以不再裹小腳,更可以走出家門,走進學堂,同男孩子一起讀書。這就是社會進步的意義之所在罷?
哪怕,這隻是極微小的一步,於民風保守的屏山,亦已經是驚世駭俗的一步了。
老姑婆在知道柳直已經答應了女兒女婿,不為明珍裹腳之後,一個人跑去柳家祠堂,跪在祖宗牌位前,長哭不起。說是對不起列祖列宗,竟然不能給重孫女裹腳,這以後萬一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雲雲。
柳直的一幹妻妾自然是陪著跪在祠堂裏,卻沒有人敢出聲附和。因為既然老爺都說,孫小姐可以不用裹腳,元配柳大夫人都默許了的事,她們實在也沒有必要站出來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