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打給的磨盤子轉,青龍呀白虎呀叫喚。”
1
瑩兒媽顯然明白,蘭蘭不是省油的燈。幾天後,她又來了,目的很簡單,探個實信兒:蘭蘭究竟是個啥心?親家熱情的招待是糊心油,三糊兩糊的,就把她本來明白的心镘糊塗了。一回家,“高人”一點撥,她才發現自己忘了最不該忘的一件事:問蘭蘭的打算。問明白,你仁了,我仁;你不義了,我也不義;人心換人心,八兩換半斤。於是,這次來的目的很明確:要麼,蘭蘭回婆家;要麼,瑩兒站娘家。
這次,叫白福捎了她來。軟的不成,就來硬的。
瑩兒媽一進門,猛子媽就“毛”了。這“老插花”,怕是又生事咧。麵子裏,卻比上回更親熱地迎上去:“喲――,親家。”
“門坎都踏折了。親家,你可別煩。”瑩兒媽心裏雖暗,卻也是一臉燦爛。
“喲,親家,煩啥?不對親戚是兩家,對了親戚是一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這回,你一定要多住幾天,我們倆親家好好喧喧。”
瑩兒媽心裏嘀咕:“親戚不親戚,還得看你的活媽媽哩。”卻說:“不成哩,老牛不死,稀屎不斷,倒豬喂狗,還得我四股子筋動彈。人家爺父兩個,當甩手掌櫃的,隻有吃飯的肚子,沒有想事的心。我當老丫頭的,三寸喉嚨氣不斷,就得動彈。哪有你親家消閑?”
“誰消閑?老乳牛養了九個牛,事事都離不了老乳牛。一樣,一樣啊。”
老順皺皺眉。對這一套,他膩透了。兩人都懷了刺蝟心,嘴上卻偏要抹蜂蜜。但他更頭疼這婆娘的去而複來。這夜貓子進屋,怕不是吉兆。他簡直有些怕她了。這是典型的“母老虎”。罵,罵不過人家。人家啥話都能出口,平常人眼裏疙裏疙瘩想想都臉紅的髒話,在她口裏跟榆樹麵糊糊一樣順溜。那榆樹麵糊糊,看似一大碗,一吸,一碗就都溜進肚裏了。這婆娘吐髒話也一樣,口一張,就是一大攤,你別想和她對罵。打,更吃虧。輕了,人家就一手解你的扣子,一手解她的褲帶,把你往炕上逼。重了,她索性不顧臉了,把褲子往腿彎裏一丟,露出白屁股,鍋頭上撒尿,把被子當地毯,把你作踐個烏煙瘴氣。聽說,這是她的殺手鐧。白福隊裏,沒有不怕她這一著的。
“肥豬也哼哼,瘦豬也哼哼。你有這麼好的男親家,還說這些話?不怕傷了男親家的心?”瑩兒媽邊說,邊望老順一眼。
老順知道這是向他打招呼了。自上回兩人鬧過後,老順想想都尷尬,就胡亂應幾聲,戴了皮手套,托了鷹,叫過猛子,叮囑幾句,叫他不要出去,才出了門。哪知,他還沒走多遠,北柱家的大丫就攆了來:“順爺,不好了。打夥夥捶了。”“哪兒?”“你家呀。媽叫你去擋呢。”
老順的頭大了。
2
他進門時,大戰已息了。
白福滿是鼻血。猛子臉上是幾道血口子――後來才知道是瑩兒媽抓的。倆親家臉上也是血道,是長指甲的戰果。看那局勢,也沒多激烈,屋裏並無大的破壞。
據老伴後來說,那白福,不看眼色,話潮得很,猛子放惱了,按了白福,捶驢似的揍。瑩兒媽急了,撲上去,一抓,猛子臉上就五個血口子。猛子媽也急了,一抓,瑩兒媽臉上也幾道血口子。瑩兒媽一還手,猛子媽臉上也幾道血口子。
就這麼簡單。
瑩兒捂了臉哭。蘭蘭卻木然了臉,一臉淡漠。白福黑了臉,陰陰地望猛子。猛子鼓著嘴,望天。
瑩兒媽的聲音很大:“啥理,都給你們了?你的丫頭能常年累月在娘家門上,我的丫頭連站一次也不行?”老順一聽,倒也有些道理,就惡狠狠瞪一眼猛子。猛子卻在望天,根本不和他對視。
莊門外,有許多看熱鬧的娃兒。老順想:“丟人死了。好狗不咬上門的客。傳出去,叫人把舌頭都嚼爛了。丟人不如喝涼水。”就過去,唬幾聲娃兒們,關了莊門,又過來對瑩兒媽說:“親家,聲音小些,丟人哩。”
瑩兒媽反倒提高了嗓門,“丟啥人?你們的臉比城牆還厚哩。怕啥?老娘好好歹歹,也算個親戚,上了門,你沒個好心有個好話,沒個好話有個好臉,反倒上頭上臉地打人。白福,你過來,叫他再打。看他把你囫圇吃下扁拉下來。”
白福卻一語不發,隻陰了臉望猛子。望一陣,卻推了自行車,出門去了。因這兩個活爹爹在一起就免不了刀槍矛子地幹仗,老順沒阻攔,由他去了。
瑩兒媽又把槍口對準了哭泣的瑩兒,嘶了聲叫:“你嚎啥?不爭氣的丟底典臉鬼。你瞧人家姑娘,哪回不向著娘老子。就你這個要債鬼,一點也不給娘長精神。”
老順道:“親家,你可不要當攪事棍棍子。當大人的,是壓菜缸的石頭,能壓就壓哩。”
“啥?”瑩兒媽尖聲反問,“說的比唱的好聽。我問你,你咋壓的?你壓得好,你的活媽媽為啥跳彈個不停?”幾句話,就把老順噎住了。他像缺水的魚兒一樣開合了幾次嘴,卻沒說出啥來,就惡狠狠瞪一眼蘭蘭。
卻聽得蘭蘭冷冷地說:“你還叫咋壓?若不是爹壓服,你的活爹爹早進了監獄,早吃鐵大豆了。別灶神爺不知道自己的臉黑。他幹了啥事,你心裏也有數。別太逼人,兔子急了也咬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