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嬤嬤卻道:“夫人多慮了。老奴細細查問過了,世子到依弦院探病的消息是丫鬟白鶴傳給柳嬤嬤的。柳嬤嬤隻當四姑娘還睡著便沒通報,又念著四姑娘那裏沒了好茶,這才派白鶴去大姑娘那裏討要。而四姑娘因沒得到世子前去探病的通報,這才和世子錯過,前去福祿院賀壽了。”賀嬤嬤言罷,見吳氏的眉頭還皺著、心思極沉的模樣,她便又道:“老奴看四姑娘不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若真有所覺,她又怎會為大姑娘解圍?夫人莫多想了。周大夫說夫人這胎已不穩,心思太重對安胎可是大忌。”
吳氏想著白日錦瑟還曾握著她的手給她安慰,後來也是錦瑟替姚錦玉說話,這才解了雙麵繡屏風之圍。她便也覺賀嬤嬤說得有理,錦瑟萬不可能察覺出什麼。
“呀,四姑娘怎這般晚了還過來?快進屋,莫再受了寒。”外麵傳來淩霜的聲音。
吳氏忙整了麵色。
很快,碧紗櫥光影一閃,錦瑟披著一件鵝黃織錦鑲灰鼠毛的鬥篷走了進來。
錦瑟快步走到床邊,抖了抖披風,去了寒氣,這才匆忙上前,將手放在了吳氏伸出的掌心。緊跟著,她眼眶便是一紅,目露擔憂地瞧著吳氏,道:“我剛聽說嬸娘在花園中暈倒了,怎麵色這樣蒼白?”
吳氏撫摸著錦瑟的手,疼惜道:“你這孩子本就病著,竟還記掛著嬸娘,難為你了。”
錦瑟麵色赧然,道:“嬸娘說哪裏的話?錦瑟原本還怕前頭宴散了,叔父在嬸娘這裏,我來會不妥……可不來到底放心不下。還是我運氣好,叔父還沒散席吧?大姐姐怎不在?”
錦瑟的話句句戳在吳氏心窩上。
吳氏心一絞,麵上卻笑著,“你這孩子就是客套,便是你叔父在又如何?自家人沒那麼多禮數,以後且莫如此。”
錦瑟紅著臉應下。
錦瑟又和吳氏寒暄了兩句,這才說起此次來的目的,“暈迷這三日,我一直夢到祖父、父親和母親。如今我大好了,便想著去靈音寺祭拜一二,還望嬸娘能允。”
人病了,容易想起親人來,這也是常理。吳氏聞言,便未多想,歎了一聲,道:“難為你一片孝心。隻是出了門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莫再生病了。”
錦瑟笑著應下。她抱著吳氏的手臂道:“便知嬸娘最疼我、對我最好了。”
吳氏見錦瑟神情依賴,她便拍撫著錦瑟的手,方才心中的那點兒擔憂和疑慮也都散了。
江州城與建在葫蘆山上的靈音寺隔江而望,前往靈音寺自然要渡江。
渡船上,臨窗而坐,捧著一本書,聽著跑船人的一陣陣吆喝和各種喧鬧聲,還有坐在八仙桌旁嘰嘰喳喳討論著珠花首飾的丫鬟們的笑鬧聲,錦瑟隻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三等丫鬟冬雪正將一支精致的木梳往發髻中插,白鶴笑著拿著鏡子在她身後照著,道:“一支玉梳起碼要三四兩銀子,這支木梳才十文錢,還做得如此精致,月牙一般,戴著也好看呢。”
“說得是!玉梳一摔就碎,還是木梳好。就是顯得有些色沉,不襯我這衣裳。”冬雪聞言附和。
江州是眠江下遊的重要渡口,來往商船客船極多,便有江邊貧苦人家的女人為了討生計,背著油布竹簍跳下江水,專門做停靠在渡口來往商船上女眷們的生意。這種女人被稱為遊娘子。船停在渡口,女眷們無趣,便會到甲板上觀景。遊娘子遊至船邊,因賣的東西便宜又新鮮,所以生意很好。方才錦瑟便帶著白芷等幾個丫鬟到甲板上買了不少物件。幾個丫鬟高興,竟連人家遊娘子的竹簍都買了回來,這會兒她們正圍在一處比對著彼此買的珠花等物。
錦瑟見她們說得熱鬧,索性放下書,正欲往八仙桌邊兒去湊個熱鬧。豈知她剛轉身,便見原本站在床側含笑瞧著她的柳嬤嬤猛然睜大了眼睛,直盯著窗口。隨著柳嬤嬤一聲驚呼“姑娘”,錦瑟來不及反應,便感到一股大力勒上了她的脖頸。接著她的整個身子被這股力道帶著向後撞去,一直跌進一個充滿力量的剛硬胸膛,脖頸上也瞬時被抵上了一把冰冷而森寒的匕首。
“莫慌!是我。”一個森寒如冰、冷硬如鐵的低沉男聲自錦瑟耳邊響起。與此同時,一股男性的陽剛氣息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直衝鼻翼,令錦瑟微微蹙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