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麼?人生處處充滿意外和風險!”芳草說:“你沒看見有那麼多人猝死、那麼多人車禍、那麼多人因為地震,說沒就沒了麼?無論黑天白天,你想說什麼,就痛痛快快說出來,為什麼老吞吞吐吐有話不說呢?死了還有好多話沒說,你不覺得遺憾可惜麼?我不否認我常常冒出悲觀的念頭,可是我這種悲觀,與這多年和你在一起的生活沒有關係麼?你若處處使我快樂,我會悲觀麼?”
芳草似乎真生氣了:“你呀,唉!”她歎道:“你的語言能力我真不敢恭維!你什麼時候和我一起好好聊過天、說過交心的話?和你在一起我好壓抑。我也就看中你道德品質還可以罷了!”芳草把臉扭到一邊。
半晌,二人無語。
芳草轉過身去,歎氣,合眼,沉默,深呼吸,喘粗氣。許久,她迷迷糊糊、朦朦朧朧的睡著了。
睡夢中,芳草夢見楊茂森對她說:“芳草,我感謝你為這個家做出的貢獻,沒有你,就沒有這麼好的家。”
“呦,這話從你嘴說出來,可真不容易!”她半撒嬌半打趣:“瞧你說的,”她板住笑,其實都一樣,沒有你,才真正沒有這個家呢!你想啊若沒有你,肯定就沒有我,沒有我就沒有現在的兩個女兒,沒有她們,怎麼可能有如今這個家?”
“我若和別人結婚,會是什麼景象呢?”她呢喃。
“是哦,你和別人結婚,我們就誰也不認識誰了,何來這個家?”他說:“你也就不會跟我受這多罪、吃這多苦了!我知道,你比我強。你有理想、有抱負。講浪漫、講衛生。熱愛生活、感情豐富。你生活條理、生活情趣和精神追求都很出眾,這些年,委屈了你!我過去沒認識到這一點,沒能深刻反省,給你的精神造成諸多傷害,都怪我,怪我不好!”
“別說別說了,再說我就哭了,”她說:“這是我和你結婚幾十年聽到的最深刻、最動聽的語言,我好感動哦。其實,你才是這個家的根基和功臣!我應該感謝你才是,沒有你,我不可能有這麼好的兩個女兒。
是你,給了我一個家!”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盯住他們二人的婚紗照,沒有作聲。
她忸怩地說:“我們之間除了感謝,還有別的麼?”
“有啊,有,還有愛,我愛你!”他說:如果你和別人結婚,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你就不會受那麼多委屈了。想一想,我真對不住你!”
說完,他笑咪咪的吻了她。
她在他的臂彎裏使勁品味苦甜交錯的滋味。“說這些幹嗎,誰讓上天這樣安排呢,”她說:“既然上天如此安排我們,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天神派我來改造你,也讓你來改造我,這樣,你我才能成為一對正常的人!”
“可是,”他呢呢喃喃:“我怎麼彌補過去對你的歉疚呢?過去,我真是混蛋,我什麼都不懂,不懂什麼叫愛情。我就知道男的和女的一結婚,就成了兩口子。兩口子就是在一起睡覺、搭夥過日子,你給我養孩子做飯,我給你幹活兒賺錢,我不知道兩口子之間、還有那麼多學問!”
“照你的說法,我就是你的保姆?你就是我的長工?!”她說。
他用手胳肢她的腋下皮膚,笑著說:“這樣說,多難聽!”
“想你都想了,還怕難聽?哼!”她冷笑道。
“我想是想了,可我也不是那意思呀!”他說。
“人常說活到老,學到老,”她說:“我知道這些年是我對你的要求超出了你個人的現實情況,所以我們老鬧不愉快。你和我都是很極端的人,我過於超前,過於講究,對精神生活要求過高。你過於落後,過於畏縮,不懂女人!我是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的混合體,你是‘開放搞活’前老農村的老保守。我們共同的東西太少,而我,對你的期望值又過高。我知道我們不和,有我的因素!”
“我想在以後的生活中,盡量適應你、向你學習,”他說:“你身上我該學習的東西很多,以後我一定和你多交流、多溝通。現在有沐浴條件了,我一定搞好個人衛生,以後咱倆好好過‘夫妻生活’……”說著,他把一隻腿壓在她的腿上,雙臂擁緊了她。
“晚了晚了!”她沮喪地說:“年華已逝,青春不回,已過知天命的年齡,還談什麼‘好好過夫妻生活’?激情已不再屬於我們!何況這幾年你開出租車,勞動強度大,體能已大大下降,不說完全喪失了男性的功能,但也基本沒有那個能力了,‘好好過夫妻生活’已經不可能!”
“算了,你還是別學我,我太固執!過去,我似乎太沒女人味兒,我總拒絕你,換成別的男人,或許早變心了!”她說:“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好好做女人!”
“除了固執,別的我都要學。”他說。
“別臭美,其實你比我還固執!”她笑了笑,說:“應該互相學習!是互相學習,取長補短,你知道麼?”
“知道!”他說:“那天我聽電視上有這麼一句台詞,說‘家是個不講理的地方’。你對這種說法怎麼看?”
“我覺得這話應該辨證唯物地看。”她侃侃而談:“首先,我認為在家裏就該放鬆,不戴麵具,想怎樣便怎樣。可以說家就是個不講理的地方。但,不講理要適度,假若夫妻雙方不克製自己,過分放鬆不講道理,那麼離婚率肯定高。依我看,還是照毛澤東對他警衛員李銀橋說的‘要夾著尾巴做人’為好!無論和誰。”
“嗬,你還一套一套的!”他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