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他扶住她的胳膊——她隻顧著四處看，根本沒注意腳下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然後很快就鬆開了手。
噢，謝謝，她輕聲說道，仍舊沒有停止打量四周。
這裏的青草都及膝高，穿行起來能聽到衣裙與草摩擦時細細簌簌的聲音。耳邊有細微的流水聲，四處都散種著大樹，樹影蔭蔽下，深草叢中，似乎還隱藏著什麼。
很明顯，草葉急速地動了一下。但是此刻沒有風。
那裏麵有什麼，她指著那一片草叢問道，好像有東西在動。
你猜，他嘴角微牽。
……我不知道，她答，不知道是什麼動物。
來，他牽起她的手，這樣往前走它會察覺，朕帶你去一個能看見它的地方。
等她隨著他的腳步輕身行進的時候，他再次鬆開了手。
這次她察覺了。
她抬起頭，看著他挺拔的背影——他……是故意鬆開的吧……
這是一條橫跨在清澈溪水上的小石橋，離剛才那地方很近。一上來，她就看見了隱藏在草叢裏的動物。
是鹿。
是一隻小鹿，伏臥在密而深的草叢之中隱蔽的很好。一雙耳朵立著，圓而亮的黑眼睛並不警惕，看來很閑適。靜靜地趴在那裏，毛色絨絨的綴著白色梅花斑點，看起來乖巧可愛。
真可愛，她看著那小鹿的模樣說道。
沒有人打擾它，它自然很放鬆，他也看著那小鹿。
這裏怎麼會有鹿？她問道。
當然有鹿，還有其他許多動物，上林苑本就是獵場，說到這裏他轉過頭看見了她臉上的表情——非常失望。
怎麼了，他問。
……沒什麼……我以為這裏隻是養著它們……忘了是獵場。
不過打獵一般不會到這裏來的，他又看向那草地，這裏大多是年幼的鹿，等它們長大了會送到專為打獵的地方去。
那還不是一樣，她心裏想到，覺得獵殺這樣可愛的生靈真是狠辣無比。
很多年過去之後，當回憶起在上林苑的日子，她想如果能刨去令她心生厭惡的獵殺動物這一點，她還是會喜愛這充滿野生氣息的禁苑。
況且這裏還有令她一生都難以忘懷的美麗記憶——屬於青春，屬於年少，屬於年輕人特有的盛氣——一如這永遠朝氣蓬勃的上林苑。
她跟著他沿著溪水走，走了很長一段無聲的路途，周遭的風景已然變了。
腳下不再是柔軟的泥土草地，而變成了細碎的礫石灘，窄窄的溪流也在這裏彙聚成了一個淺淺的水湖，而另一邊，溪水又變成不寬的一道，緩流而去。很明顯，這是園林人為的設計，在這裏辟出了一灣淺水。
放眼望去，四周種著更多的樹，撐起非常靜謐而又蒼青的綠陰，投照下沁涼的影子。
這裏怎麼樣？他站在水湖邊上問道，倒映著綠影的溪水正在葉隙漏下的日光中呈現出明暗相間的碧色。
她也站在水邊，呼吸著帶有水氣的清涼空氣，感受著穿拂林間的清新微風，還有她隨風微微飛揚起來的發絲，都讓她感覺很舒服。
很美，她答道，這是她真實的感受。
朕也這麼覺得，他的眼光依然停留在水湖之上，有時候很累，或者很煩，就想來這裏。水，樹，風，總能讓人漸漸清醒起來。所以我喜歡這裏。
她聽到這裏轉過頭來看他。但他似乎隻沉浸在這美景之中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她在看著自己。
怎麼了？他問。
沒什麼，她收回目光搖搖頭，然後低下身去掬起一捧水——清涼而透亮。
這地方有名字嗎，她問，就隻叫上林苑？
是屬於上林苑，他說，但上林苑中苑囿很多，當然不能都叫一個名字。
那這裏叫什麼？她抬頭看著他問。
你剛剛已經看到了一部份，他也低頭看著蹲踞在水邊的她答道。
……我，她說，好像沒看見什麼字刻呀……
鹿苑。
他說著，又將目光投遠，投在清涼的溪水上，投在蒼翠的樹影上。
這裏是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