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崩(1)(1 / 3)

無邊的冰雪從山崖落下,遮住整個蒼茫夜空,無天無日,無愛,無憎。

她微微笑著,靜坐仰天而望,任由雪衣飛揚,鮮血橫流。

“原來,西北的天空,會有這麼多星星……”

低低的呢喃,蓋住雪崩萬鈞之勢。生死一瞬,在她眼裏,卻抵不過銀河霄漢中一點明光。

轟然巨響之後,大地白茫茫一片,了無痕跡。

冷風颯颯,卷得冰原之上百草枯折。疾雪漸漸從天而降,晶瑩剔透,大如鴿卵,砸得人皮肉生疼。

西北苦寒,長夜過半,正是百裏鬼哭、不見人影之時。雪原之上,卻有一隊人影策馬控弦,正朝著東麵而去。

甲胄的寒光在冰雪輝映下越見冷冽,精鐵弓彎處被磨得光滑,行進之間默然無聲,卻自有一種壓抑肅殺之氣。

“君侯,前方便是居延邊驛了……”

侍從的聲音從皮製護麵下發出,帶著些沉悶凝重。朱聞從馬上望向半山腰的風雪,不著一語,隻是慢條斯理地撫摩著右手腕處。

那是一整塊赤紅玉髓雕成的護腕,光芒流轉間瀲灩眩目,仿佛是一碰便碎的玩意兒,然而在與護肘偶然撞擊時,那清脆錚然之聲,卻顯示了它的剛堅不凡。

他眯起眼,比黑夜更深邃的眸子滑過本隊人馬高掣的旗幟。那鮮紅如血的鬥大“燮”字正狷狂自在地飄揚,其下龍虎盤踞相紐,顯得霸意怒張。

尋他目光所及,侍從有些不安地上前問道:“君侯,是否要收起旗號?”

朱聞嘴角微勾,露出一個極為輕鬆不羈的微笑,嗓音清淡,卻生生把侍從嚇出一身冷汗。

“男兒大丈夫當世,就是行惡也不須偷偷摸摸,更何況……”他笑聲揚起,那份笑意映入眾人眼中,卻比修羅鬼刹更具震攝力。

“本侯執燮國之旗,正是要在朝廷前替父王揚威。”他的笑聲拖得更長,在“父王”這兩個字上帶出近乎刻意的譏嘲,在風雪中顯得越發犀利。

風雪卷過他冷冷嘲諷的薄唇。他白皙的麵龐上五官清秀,與西北燮地的粗獷迥然不同,若是肯好好裝扮一番,定不輸於江南任何一位翩翩公子,隻是擁有這般姣好相貌的主人仿佛不以為意,也不用簪,隻是如普通軍士一般將長發隨意束在一邊。

雪片沾染上長發,映得那發色如同幽藍的穹廬,隨風飄揚之下,幾乎與天穹合為一體。

眾近衛軍望著自家君侯,卻是誰也不敢插語——君侯與燮王之間,雖是父子,關係卻是生硬詭譎,君侯屢次進犯朝廷屬地,卻統統打了燮王的旗幟,論起居心,實在是不可言說。

衛羽幹咳一聲,抖落身上積雪,笑道:“這畢竟是去掠劫朝廷的糧草,是否太張揚了些……”

朱聞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道:“要說張揚,你一夜包下璿璣閣眾紅牌,那才叫驚世駭俗!”

周圍悶笑聲四起,有膽大的湊上前道:“軍師你真是大手筆,什麼時候分我們幾個……”

衛羽深忿,正要反唇相譏,卻聽朱聞低喝道:“噤聲……情況好像不對!”

眾人聞言,凝神朝前方望去,隻見山的那端,居延邊驛所在之處的上空,竟有一絲一絲的雪霧翻湧,風雪交加之下,若是不仔細看,根本不見端倪。

難道是伏兵?

眾人皆是一驚——亂世方平,朝廷正在休養生息,一時也顧不上西北這邊,居延又是小驛,守軍素來不多,但此行若是打草驚蛇,直搗玉門掠劫糧草的打算可能要徹底落空了。

那雪霧煞是奇特,團團縷縷,彌漫甚廣。四周寂靜無聲,仿佛鬼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