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元(8)(1 / 3)

朱聞的清俊麵容上,破天荒地露出一絲澀意,他幹笑一聲,道:“那老狐狸……竟是要我回京,他要親自為我賜婚!”

隻聽“噗”地一聲,衛羽正在品茶,受這一嚇,竟是撐不住,險些噴了出來。

察覺朱聞的目光異常陰沉不善,衛羽嗆笑道:“如今還有名門貴女願意嫁你嗎——你的淫虐嗜殺之性,早在京城流傳年餘了!燮王想把哪家小姐賜你?”

朱聞瞪了他一眼,搖頭道:“他沒明說。”

他又仔細讀了幾遍,麵色越發沉凝:“說是賜婚,卻已命人為我在京中開建府邸——這是要我在王城長居的意思吧!”

他頓時心中大怒,冷笑道:“真是如意算盤,以一句‘父子久別’,就要將我長滯王城,架空我在北疆的軍權勢力——真要逼我兵戎相見嗎?”

他手中用力,檀木書案頓時裂出好幾道縫隙,搖搖欲墜之下,顯出主人的激憤惱恨。

衛羽接過詔書仔細讀了一遍,偷眼看這邊動靜,卻也不勸,隻是苦笑著搖搖頭。疏真幹脆便是眼不見為淨,手中繡針不停,一派淡定從容。

“你們可有什麼想說的?”

朱聞略微收斂了怒氣,沉聲問道。

衛羽幹咳一聲,麵色有些古怪:“這是君侯您的家務事,我們當外臣的,不好多說。”

他說話之間,雙目有意無意地瞥向一旁靜坐的紫衣纖影,在“家務事”三字上,卻是聲調上揚,微微加重。

朱聞又好氣、又好笑,被他這一插科打諢,倒是怒火消釋大半,他隨即看向疏真,聲調略微放緩道:“疏真,你的意思呢?”

疏真聞言抬頭,雙目清輝瑩然,倒是讓朱聞心中又是一動。

“若你打定主意繼續忍耐,那便走一趟王城……”她聲音頓了一會,隨即又冷然一笑,“貿然違抗詔令,隻怕燮王手中之刃,便要朝著此地揮斬而下了——當然,你若是有十足把握可以接下這雷霆一擊,那便可以高枕無憂,不去理會這道詔令。”

“若是他將我長留王城,又該如何?”

朱聞靜靜凝視著她,又繼續道:“更有甚者,若是將我騙入城中,白刃齊下,我便是有通天之能,也難逃殺劫——事後他隻要定我忤逆不軌之罪,那便萬事齊備,再無人置喙了。”

疏真輕笑一聲,讓人心中一顫:“燮王朱炎……”

她緩緩吐出這個稱謂,緩緩道:“是個心狠膽大的人。他素來喜歡將萬事都控製在自己手中,雖然剛愎自用,卻鮮少受挫——這樣的一個人,不會因恐懼你的實力而迫不及待地殺你,他隻會慢慢地布網,慢慢將你周身盡數束縛,讓你動彈不得,最終隻能為他所用。”

疏真鮮少多言,這次卻一下說了這麼一番話,倒是讓朱聞頗為驚異,他細細品味,倒覺得真是將他父王的性情說得十分透徹:“嗯……這倒將他一貫的手段說得惟妙惟肖——聽你的話音,倒是對他頗有了解?”

他看向疏真,眼中有玩笑,亦有深思探究,疏真淡淡一笑,眼中波光一閃即逝:“何須見過真人,隻要熟讀他與官員司台的往來書件,再對當下政令多加詳思,上位者的性情稟賦,便也能看出十之五、六來。”

她好似不欲多談這個話題,話鋒一轉,反問道:“君侯你自己意下如何呢?”

“父王的性情如何,我倒不敢肯定。”

朱聞微微一笑,森然之中帶出些自嘲的譏誚來:“隻是,如今這邊陲仍是不穩,在選定繼承人前,父王是不願讓此地糜爛生變,便宜那些北狄人的。所以,我斷定他不會對我下手。如今雖然冒險,也隻能入王城一趟了。”

他主意一定,起身踱了幾步,隨即對衛羽斷然道:“去把那使者喚來,就說我邊陲仍有不穩,回夜宮中也未及準備。十日後,我便會帶了一應女眷,親自去王城覲見父王。”

君侯被召回王城受賜,並將帶一應女眷前往長居!

這一消息如生飛翼一般,一個下午便傳遍宮中,姬妾宮人們心思各異,念及遠行,各去忙亂不提。

朱聞這幾日與衛羽也是沒日沒夜地奔忙——兩人已商量完畢,衛羽留在封地主持一應事務,那顏族的善後之事仍要繼續,敲骨吸髓之下,能獲得不少戰利品,隻是須防朱聞不在,那老賊酋會趁火打劫。此外,還要預防燮王派人朝軍中滲透,此番種種,忙碌了七、八日,總算大致有了眉目。

到了第十日,終於沒法拖延,在王使的催促下,一行宮車隊伍綿延數裏,終於浩浩蕩蕩地上路了。

疏真坐在車中,微微挑開簾幕,但見日光明朗,風中寒意盡退,帶了些溫暖宜人——北疆的春日雖然遲,卻是終於來了!

她掐指一算,不禁一笑:“今日竟然是上巳節!倒是忘了個精光。”

京城之中,此時想必已是桃紅柳綠、草長鶯飛了吧?

她眼中光芒閃過,想起年年此時,青年男女們結伴而出,到了灞水之畔,以蘭草與芍藥相贈,更有風雅之人,或以樹葉題詩,或以燈盞畫謎,蜿蜒而下,留待有緣之人,結成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