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位霍警員卻不是那個霍警員。夢中的霍警員敖思仁還記得，麻皮臉，五大三粗，總給人一種不耐煩的、盛氣淩人的感覺，這個矮個子看著就不像。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吵雜聲，在死寂的車間很是清晰。霍警員探頭瞧了瞧，“好像是來了，咱們出去吧，這種事越早處理越好，盡可能的消除工人們的恐懼情緒，畢竟發生這種事，是誰也不想的。哦，對了，保險公司你們聯係了沒有?出了這種事，一切都得按照程序來，對吧?”
唐主任連忙說：“是是，我們正在聯係，我們正在聯係，你知道現在大半夜的，不大好找人……”
唐主任身後一個滿頭白發的人咳嗽一聲，唐主任的話立刻中斷，與老人極快的對視一眼，本來驚惶的神色愈發驚惶了。老人卻適時的開口了：“我說唐主任，咱們就陪霍警員出去吧?OK?”
“對對，先出去！”
霍警員當先走出去，唐主任本想第二個出去，但看到陰沉著臉的老人，又讓到一邊，讓老人先走。老人邁出門檻的時候，又瞅了唐主任一眼，才搖搖頭邁出去。第三個出去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比唐主任要年輕，但職務明顯不低。中年人的臉色也不怎麼好，不過還是拍了拍唐主任的肩膀，“唉，老唐啊老唐，叫我說你什麼好呢?”
唐主任哭喪著臉說：“部長，大部長，當時我嚇壞了，真的，你是沒見那場景，簡直是……我也是沒有辦法呀！”
部長搖搖頭，跟著走出去。
敖思仁沒有動窩。說真的，除了當時那血腥的、不成人形的一幕嚇得他要死要活外，他還真沒有覺得特別害怕。就是現在想來，也是這樣，盡管鋁棒再多蹦躂幾下，就能砸到他身上。他的害怕，大多是不習慣，畢竟一個鮮活的生命突然之間就消失了，即便與他有點齷齪，但也罪不至死吧。
別看現在敖思仁灰頭土臉的，似乎丟了魂魄，腦子裏卻清楚得很，甚至僅憑那幾句隻言片語，就猜出了廠裏的意思。廠裏根本就沒打算驚動警方，這種意外的人命事，隻要錢到位，隻要家屬不鬧，是可以消餌於無形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解決之道嘛！而現在動用了警方，就不是廠裏能夠掌控的，而且結局很有可能是錢沒少花、補貼全部取消，更有甚者要停產數周，以便進行安全檢查，消除安全隱患，反正政府總是理直氣壯的。
“哎，小敖呀，你先坐在這裏待一待，一會兒說不定警察還要問你話，你也不用怕，如實講就是了，知道嗎?”
唐主任丟下這句話，猶疑了片刻，也走出車間辦公室。敖思仁目送他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放鬆身體，慢慢倚到靠背上。現在辦公室裏沒別人，敖思仁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開，他的手還在抖，而且覺得有點口渴。辦公桌上就有一杯水，他已經注意了很久，現在辦公室空了，他想要喝那杯水。唐主任隻讓他待在辦公室，不沒說不許走動。
敖思仁咂咂嘴，站起身來。車間依舊燈火通明，但卻沒有往常熱火衝天的動靜。這可以想象，出了這麼慘烈的事故，一條生命就此隕滅，作為生活在最底層的平凡人而言，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若是誰還想在這樣的夜裏加班加點的掙錢，那他肯定也有點活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