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王沒有理他,扭頭看看教授胸前突出的金條,“任先生,先把這個玩意兒去掉吧,也用鋸子?”
教授苦笑道:“隻有如此了,我總不能帶著它回到人群中。”
“那……埋入體內的那半截咋辦?”
“毫無辦法,隻有讓它留在那兒了。不要緊的,我感覺到它並不影響心髒的功能。”
賊王憐憫地看著他。在這兩天的交往中,他已對教授有了好印象,不忍心讓他落下終身殘疾。他忍著右臂的劇疼努力思索著,突然眼睛一亮:“有辦法了,你難道不能用時間機器返回到金條插入前的某個時刻,再避開它?”
教授苦笑著搖搖頭。他當然能回去,但那樣隻能多出另一個完好無損的任中堅,而這個分岔宇宙中的任中堅仍然不會變。但他懶得解釋,也知道無法對他們講清楚。隻是沉重地說:“不行,那條路走不通。動手吧。”
黑豹遲疑地拿起鋸子,貼著教授的上衣小心地鋸著。這次比剛才艱難多了,因為黃金畢竟比骨頭堅韌。不過,在木工鋸的鋸齒全部磨鈍之前,金條終於鋸斷了。衣服被鋸齒掛破,胸口處鮮血淋漓,分明嵌著一個金光燦燦的長方形斷麵,與皮肉結合得天衣無縫。教授哧哧地撕下已經破爛不堪的上衣,賊王喝令黑豹脫下自己的上衣,為教授穿上,扣好衣扣,遮住那個奇特的傷口。
賊王鬆口氣——忽然目光變冷了。他沉默片刻,突兀地問:“剛才鋸我的胳膊時,你為什麼不鋸斷鐵管,像你這樣?”
教授猛然一愣:“錯了!”他苦笑道,“你說得對,我們可以把胳膊與鐵管交叉處上下的鐵管鋸斷嘛,那樣胳膊就保住了。”
賊王惡狠狠地瞪著他。因為他的錯誤決定,讓自己永遠失去了寶貴的右手。但他馬上把目光緩和了:“算了,不說它了。當時太倉促,我自己也沒有想到嘛。下邊該咋辦?”
“還要回金庫!”黑豹搶著回答。“忙了幾天,損兵折將的,隻弄出這5根金條,不是太窩囊嘛。當然,我聽師傅的。”他朝賊王諂笑道,“看師傅能不能支持得住。”
賊王沒理他,望著教授說:“我聽先生的。這隻斷胳膊不要緊,死不了人。教授,你說咋辦?現在還返回嗎?”
教授沒有回答,他轉過身望著夜空,忽然陷入奇怪的沉默。他的背影似乎在慢慢變冷變硬。賊王和黑豹都清楚地感覺到這種變化,疑惑地交換著目光。停了一會兒,賊王催促道:“教授?任先生?”
教授又沉默很久,慢慢轉過身來,手裏……端著那把手槍!他目光陰毒,如地獄中的妖火。
自那根金條插入心髒後,教授時刻能感到黃金的堅硬、沉重和冰冷。但同時他也清楚知道,黃金和他的心髒雖然已經相融,其實是處在不同相的世界裏,互不幹涉。可是,在黑豹哧哧拉拉地鋸割金條時,插入心髒的那半根金條似乎被震散了。黃金的微粒抖動著,跳蕩著,擠破相空間的屏障,與他的心髒真正合為一體了。現在,他的心髒仍按原來的節奏跳動著,咚,咚咚。咚,咚咚。不過,如果側耳細聽,似乎能聽出這響聲帶著清亮的金屬尾音。這個變化不會有什麼危險,比如說,這絕不會影響自己的思維,古人說“心之官則思”,那是錯誤的。心髒隻負責向身體供應血液,和思維無關。
可是,奇怪的是,就在億萬黃金分子忙亂地擠破相空間的屏障時,一道黃金的亮光在刹那間掠過他的大腦,就如劃破沉沉夜色的金色閃電。他的思維在刹那間變得異常清晰明斷,冷靜殘忍。就如夢中乍醒,他忽然悟出,過去的許多想法是那樣幼稚可笑。比如說,身後這兩個家夥就是完全多餘的。為什麼自己一定要找他們合夥?為什麼一定要把到手的黃金分成三份?實在是太傻了,太可笑了。
正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現在改正錯誤還不算晚。不過,“夕死可矣”的人可不是自己,而是這兩個醜類,兩個早該吃槍子的慣盜。向他們開槍絕不會良心不安的。
教授手中緊握著賊王那把五四手槍,機頭已經扳開。那兩人一時間驚呆了,尤其是賊王。他早知道,身在黑道,沒有一個人是可以信賴的。他幹了20年黑道生涯而沒有失手,就是因為他時刻這樣提醒自己。但這一次,在幾天的交往中,他竟然相信了這位讀書人!他是逐步信任的,但這種逐步建立起來的信任又非常堅固。如果不是這會兒親眼所見,他至死也不會相信任先生會突然翻臉,卑鄙地向他們下手。賊王慘笑道:“該死,是我該死,這回我真的真地看走眼了。任先生,我佩服你,真心佩服你,像你這樣臉厚心黑的人才能辦大事。我倆自歎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