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2)

黃瀾生這天更是如坐針氈。他害怕尤鐵民吳鳳梧等舉起事來,兩方在城內一開仗,說不定會鬧到爭城以戰,殺人盈城的光景。那他便應該希望官紳協議獨立,能有成功免有流血之慘的了。但他又有點可惜他那幾十兩,一百元,如其吳鳳梧舉事不成,他不但這兩筆本錢丟了,似乎他的前程也很少希望。從這方麵想,他又是盼望革命黨獨立,到底於他一個人要好些。“頂好是像武昌革命一樣,兵全變了,一下衝進轅門,連巡防兵都能深明大義,歸降革命黨這方;打死幾個清兵,大事就定了。於是七暢不驚,軍政府成立,附和過革命的全般起用。”他想到這上頭,心裏更像油煎一樣的著起急來。

他本打算到下午一點鍾時,帶著兩個孩子出城到簇橋彭家去的。似乎他的太太也很體貼他,怕他膽小受驚,吃了早飯就把兩個孩子打扮好了;並給他們把需要的衣服打了一個小小包袱,好像他們要出行幾天似的;又囑咐他們切不可私自到溝裏去耍;又同丈夫商量,叫把羅升帶去照管兩個孩子。倒是楚子材還軟軟的勸他說不要走的好。

他也因為要聽一個實在消息,不打算就走。昨夜曾經向吳鳳梧孫雅堂再三囑咐過,要他兩人在今天下午定來報個實在信,所以他也就不再出門去各處打聽,而隻在家裏等。

他因為心裏不安,覺得孩子們走動說話都很煩。他的太太也很體貼他,便把孩子們全交給菊花,誆在後麵圍房裏去唱燈影兒,扮姑姑筵兒,讓他一個人愁眉苦眼的,時而背負著手,時而捧著水煙袋,在他書房裏,或是在堂屋外麵階沿上,或是在敞廳和廂房裏,走來走去的轉圈子。自己把楚子材叫在房間裏,悄悄談著話,不忍心再打擾他,就是兩個人說到愜心快意,要大笑時,也都蒙著嘴,極力把笑聲忍住,不令鑽入他的耳去,使他感生煩惱。

到下午兩點鍾後,孫雅堂先來了,黃太太楚子材也才一齊出來,大家同到書房裏。

孫雅堂坐在靠壁那張紫檀密藤心的美人床沿上說道:“瀾生,消息不好呀!”

因為是他說的話,他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這不但黃瀾生吃了一驚,便是他的太太也不像剛才同楚子材密談時那樣的安閑。她先張著兩眼問道:“是咋個的,孫大哥?難道革命黨當真要起事了嗎?”

孫雅堂把他那彌勒佛的臉弸得緊緊的道:“照我在商會上聽他們說起,今天會議的情形,吳鳳梧和他所說那個尤啥子的,恐怕真個要動手了,這真出人意外,昨天老趙明明示意要人家來獨立,他不願當叛臣逆子,今天忽然又變了卦,提出了種種要求,好像有點戀棧的意思。一句話說完,這個位子讓出來也可以,但他卻先要獲得一種優待條件,最好是大家當傀儡,他來提線子,所以會議成了一場空。”

跟著他就把聽來的製台衙門大花廳上會議的情形,添鹽加醋的說了一番。“大家說起這事,很是氣忿。都說他太奸狡了,把大家用繩子套上了,他卻來討價還價。與其百般將就他,真不如把陸軍巡警全運動出來,跟他一拚,據說,端午帥也派有人上省運動獨立,並讚成由紳民另舉都督出來管事。他們又打算去和端午帥接頭請他上省。雖然說老趙現時已萎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強橫,但是牛性總還在的,俗話說的兔子逼反了,還要咬人,他到底是一個尚未交卸的總督,把他太抹殺,太逼緊了,他甘心嗎?橫豎官是丟了的,就跟你一個蠻幹,你們怕了,還得再去將就他。別的不說,這們一來,我們這九裏三分的成都便會成了地獄了!”

他說得那樣的悲觀,黃瀾生越發膽怯起來道:“照這樣說,就是尤鐵民他們舉事,也一定不行的了。”

“也說不定的啦!革命黨人,鬼計多端,照你說,他們已把陸軍運動了好幾隊人,如其他們再多運動幾隊,或是把巡防營也運動到手,那時節,舉起事來,還是未可限量。怕的就是百姓們總不免要遭點劫。以前大家都想做到不流血,就平平安安的獨立起來。像這樣,恐怕無望了,終不免要鬧到殺人放火的。”

黃瀾生道:“太太,看來,我們還是全家出城的好。子材也同我們一道走了罷。東西哩,關鎖了就是,要著搶,要著偷,也顧不得了。雅堂,你躲不躲一下?”

“我不。倒是丈母住在韋陀堂,她那裏距南院更要近些,你一定要出城,不妨約著丈母幺妹一道。”

黃太太深以為是。她丈夫自然也是這樣在打算。他們正要去收拾一切,吳鳳梧已到了敞廳,慌慌張張喚道:“瀾生,快來,事情出了大變化了!”

連黃太太不大見男客的,並且是不大高興見吳鳳梧這個人的,——為的是他很拘謹,見了女主人,老是把眼睛低垂著,隨便應酬幾句話,便沒有再說的了。——也急急忙忙,跟著三個男子,一齊來到敞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