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了麼?”我沒搭理他,扭頭對佘穎說,“從本質上說,念蒼生就是那些巫師的瘋狂心理暗示組合起來的一個整體。或者說它本身就是一個詛咒性的催眠術,雖然能讓被催眠者變的更敏銳,但付出的代價是,曆代大女巫都會在六十歲時痛苦死去。”
“心理暗示能做到這種程度?”佘穎將信將疑。
我想了想,給她舉了一個例子:有人做過實驗,在電影膠片中每隔幾張便加入一個印有死字的畫麵,播放時人的肉眼不可見,但是看完這個電影的人,大多數會心情低落,甚至真的有人試圖自殺。
“人確實是很容易受到外界影響的生物。如果這個暗示足夠強烈並且持久,在固定的時間死去,並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
“可是,後來巫教的傳承是在大女巫之間進行,並沒有巫師們參與,為什麼她們都會在六十歲時死去?”
“因為仇恨。”我頓了一下,“盡管不知道是從哪一代開始,但肯定有一個大女巫發現了念蒼生的真麵目,以及自己收到死亡暗示的事實。看著那些愚昧而貪婪的巫師,她的內心絕對會充滿了憤怒,這些人被自己創造出的魔鬼困擾,並且抬出了大女巫繼承製度作為他們的擋箭牌......解釋真相既無用,也沒意義,換成是誰,在那種環境中想到的必然是複仇。她在快要臨死時,選擇了繼承人,對她進行死亡暗示,然後告訴她真相,告訴她可以盡情痛恨與巫教有關的一切,如果有本事,就想出辦法徹底毀掉巫教,讓它從世間消失。”
為了選擇出最聰明的繼位者,為了讓繼位者更有動力,大女巫會事先挑選數個目標,排出年輕英俊的小夥子接近她們,和她們成親,趁著她懷孕時,大女巫對她進行死亡暗示,這種暗示甚至會影響到候選者腹中的胎兒。
世間沒有任何仇恨的力量,能夠與一個充滿悲憤和絕望的母親相比。隻要這個人能麵對現實,接替大女巫的位置,必然會全心全力試圖毀掉巫教。
我們對視一眼,不由得想到了上任大女巫拜訪阿史德的那個夢境。想必那時便是她向阿史德講出真相,告訴她必須承擔這個延續了數百年的,充滿了仇恨和絕望的黑暗職責。
難怪阿史德之後的行為會如此狠辣決絕,她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完成了曆代大女巫未能完成的使命,徹底毀掉了巫教以及一切覬覦巫教力量的人。
“那麼她讓老康殺掉她,莫非是......”
“或許她發現,殺掉大女巫,是解除老康收到的死亡暗示的唯一辦法。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不過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我們同時陷入了沉默,眼前浮現出阿史德的單薄身影。
一個原本天真溫柔的女孩,忽然陷入了殘酷的命運。她在仇恨中掙紮,漸漸變得冷酷無情,心裏唯一的溫度便是讓兒子活下去的願望。她的身邊沒有朋友和同伴,獨自承擔著幾乎不可能完成的計劃:既要殺掉所有知情者,又要讓誤解自己,離家出走的兒子在六十歲之前死去。
她需要時間,可最欠缺的恰恰是時間。於是她采用了最瘋狂也是僅剩的辦法,用紅線將自己變成怪物,在草原上苟延殘喘,在痛苦中等待和盼望,活到兒子殺了自己,拜托死亡暗示的那一天。
如此沉重的命運,僅僅是設想便令我幾乎窒息......如此漫長的歲月,阿史德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然而最殘酷的是,當她終於和老康相見時,卻發現兒子身患毒瘡絕症,這意味著無窮無盡的痛苦,換來的隻有無盡的黑暗和徹底的絕望!
崔老二的母親是大女巫繼位候選人之一,老康將自己得到拯救的機會讓給了他,試圖以此安慰母親,並讓崔老二終結了母親的痛苦。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有種想要痛哭一場,大罵一場的衝動,不過強行忍住,冷冰冰地盯著陸定山,用一種連我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很陌生的聲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