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1 / 3)

走出浴室,佩卡拉發現原來那套沾滿油漆的衣服已不知所終,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新衣服。更讓他欣喜的是,那就是他被捕當天穿的衣服,絲毫沒有改變。他穿上灰色的無領襯衫,黑色的麝皮褲子和黑色羊毛馬甲。椅子下麵,擺著一雙厚皮靴,每隻靴子裏還保留著保持形狀的鞋撐。

他把係著槍的武裝帶搭上肩頭,在腰間扣好,然後調了調皮帶的鬆緊程度,讓槍柄貼在身體左側的適當位置,這樣在情況緊急的時候,他可以迅速拔出韋布利左輪手槍開火,動作一氣嗬成。這種方法已經不止一次救了他的命。

他穿上與馬甲料子一樣的黑色羊毛外套。左側的連襟很長很寬,一直蓋住他的胸口,看起來就像雙層的夾克衫,唯一的區別是縫上了暗扣,所以衣服更加經久耐用。外套的下擺垂到膝蓋,領子很矮,與標準的俄羅斯軍用大衣有所區別。最後,佩卡拉把翡翠之眼別在夾克衫的衣領下方。

他再一次望著鏡中自己的臉,用長滿老繭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撫摸飽經風霜的皮膚,陌生的感覺仍揮之不去。

他走回辦公室,大門緊閉,他伸手敲了敲門。

“進來!”房間裏傳出簡短的回音。

安東把雙腳翹在桌上,正在抽煙。

煙灰缸幾乎被塞滿了,有幾個煙頭還沒有燃盡,藍色的煙霧飄在房間裏。

除了哥哥坐著的那把椅子,屋裏再無其他多餘的座椅,佩卡拉隻好站著。

“看起來好多了,”安東說,同時把腳從桌上拿下來,“不過還可以更好些。”他合上雙手放在桌上,“你知道是誰派人找你出山嗎?”

“斯大林同誌。”佩卡拉說。

安東點點頭。

“是真的嗎?”佩卡拉問道,“人們稱他為‘紅色沙皇’?”

“隻要不當麵叫就行。”安東說,“否則別想活命了。”

“如果我是因為他來到這裏,”佩卡拉繼續說道,“讓我跟他當麵說個究竟。”

安東笑了:“你沒必要跟斯大林同誌說,等著吧,他會要你去見他的。時機成熟的話,總會有見麵的時候。現在,你還有正事要做。”

“你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兒吧,監獄裏頭的日子。”

“那當然。”

“斯大林要為發生的一切負責,以他個人的名義。”

“你要知道,斯大林同誌為這個國家作出了傑出的貢獻。”

“還有你,”佩卡拉補上一句,“也要為此負責。”

安東緊握的雙拳迸出了青筋:“有時,我們得從其他角度來看問題。”

“你的意思是,從受害者與施刑者的角度來看?”

安東清了清嗓子,盡量保持鎮靜。

“我的意思是,一直以來,我們走著不同的路,你和我。”安東敲打著桌麵提醒著對方,“如今,我可以坐在這裏,而你隻能站在那裏。我現在是特別行動局的軍官了。”

“你們的人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安東站起身來,關上房門:“我們需要你調查一個案件。”

“這個國家沒有其他偵探了嗎?”

“你是我們的最佳人選。”

“是謀殺案嗎?”佩卡拉問,“還是失蹤人口案?”

“算是,”安東回答道,麵朝著緊閉的大門,壓低聲音,“也不算是。”

“破案之前,我還得先揭開你說的謎題嗎?”

安東望著佩卡拉:“我說的是羅曼諾夫家族,沙皇,他的妻子,孩子,所有人。”

聽到這些熟悉的名字,曾經的夢魘又浮現在佩卡拉的腦海裏,愈來愈清晰。“他們不是被處決了嗎?”他說,“多年前就結案了,革命政府不是還把這事兒當做誇耀的本錢嗎?”

安東回到桌旁:“我們的確對外宣稱,對沙皇和他的家人執行了死刑,不過你也許會注意到,並沒有發現他們的屍體。”

一絲微風從打開的窗戶吹進來,略帶潮味的空氣預示著大雨就要來臨。

“你的意思是,屍體還不知所終?”

安東點點頭:“非常正確。”

“所以是失蹤人口案,對吧?”佩卡拉問,“你是說沙皇本人可能還活著嗎?”想到自己當初背棄羅曼諾夫家族,置沙皇家人的生死於不顧,佩卡拉就有種負罪感,仿佛當胸中了一槍。雖然聽說了沙皇一家被處決的傳聞,佩卡拉的疑慮卻從來沒有消失過。

但是從一個紅軍士兵的口中聽到有關沙皇的消息,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安東的神情有些緊張,他環顧四周,生怕在繚繞的煙霧中會鑽出個人來。他站起來走到窗邊,凝視著警局旁邊狹窄的小巷子。他關上百葉窗,屋裏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像暮色驟然降臨。“沙皇和他的家人當初被送到了葉卡捷琳堡,現在叫斯維爾德洛夫斯克。”

“離這兒隻有幾天的車程。”

“是的,選擇斯維爾德洛夫斯克,是因為位置偏僻。想要去營救他們的人,絕對無法得手,至少我們是這樣認為的。沙皇一家到那兒之後,住在當地一位叫伊帕切夫的商人曾經的別墅裏。”

“你們當時想如何處置他們?”

“我們當時也不清楚。自從羅曼諾夫一家在聖彼得堡被捕,這就成了麻煩事。隻要沙皇還活著,他就會成為反革命分子追逐的焦點。另一方麵,如果我們直接給他一顆槍子兒,世界輿論對我們會很不利。當時的決定是,要保住羅曼諾夫一家的性命,直到新政府的運作完全正常。然後,我們會公審沙皇,法官從莫斯科派來,一切都是公開的,報紙會報道整個審訊過程,在每個村莊,地區委員要向當地人傳達審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