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四章:殘酷
聽著他的歎氣,聽著他那些話語,我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幼稚,社會是殘酷的,生活是殘忍的。報紙上那些民工年年討要工錢反被打,幹了活拖欠工資,受了工傷沒人管的新聞一幕幕浮現在我的眼前。我一下子開始清醒,社會就是這樣的,你讓這樣的一個弱者去那裏討說法,你讓這樣的一個社會底層的人,拿什麼來維護自己的權益?
我不再言語,我感到了語言的蒼白無力,我感到了詞彙的貧乏,我也感到了自己那些不太現實的想法的天真。
我有點虛弱的沉沉的歎息,囈語般的說:外麵的社會太無奈,這麼艱難,還是回去吧,與其這樣備受****和煎熬,不如回去過雖然貧困卻有尊嚴的日子。
他還是笑了,笑的有點無奈。他抬起頭,望著遠處,似乎在自言自語:回去?回去怎麼辦?欠的學費無論如何要還的,都不還,國家怎麼辦?國家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了手,我不能忘恩負義,做人要厚道!何況家裏還有弟弟妹妹在讀書,父母也年邁了,身體又不好,不賺錢,怎麼供弟妹?怎麼養爹娘?
做人要厚道!聽到這句話,我驚呆了,一個生活這麼艱難的人,一個淪落到社會最底層的人,竟然還想著國家,竟然做人的原則比我們這些衣冠楚楚的人都高尚。我開始感覺到自己似乎變小了,有些卑微。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有那種很敬畏的目光一直盯著他,耳朵裏飄過的全是他那些幽幽道來的話:農村真的窮,很多人都說,窮還生那麼多?其實,為什麼要生了一個還要生一個?誰願意那麼窮還要養幾個孩子,生活壓力更大,可是沒辦法。被逼的啊!在農村,人老了,沒勞動能力的,就等於開始要養個閑人,農村的老人沒養老保險,沒任何社會福利,也沒任何生活保障。如果不多生孩子,老了後,一個孩子養不起倆人老,那還不得活活餓死,於是隻好多生幾個,分輕負擔。養兒防老是農村不得已的傳統!
每個農村的父母都想自己孩子有出息,而想改變命運隻有考大學一條出路,可是讀大學卻是很昂貴的,所以家裏隻要有一個考上大學的,全家都要遭殃,跟著砸鍋賣鐵的供著。可是現在大學生畢業工作很難找,尤其是讀的學校不好,專業又不好,更難找;沒拿到畢業證等於沒上大學,去任何單位人家都要看你學曆證書,沒有,隻能當民工。
說到這兒,他很無奈的搖了搖頭,用力的憋著嘴巴,不再言語。
我也沒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這是一個從小生活在城市裏的孩子無法想象的,於是我選擇沉默。也隻能沉默。
中午,我叫了兩份快餐,我端了一份給他,他說什麼也不要。我假裝生氣道:我打擾你一個上午,讓你沒好好休息,請你吃個快餐算是表示歉意!他推辭不掉,隻好接過去了。
我知道一個快餐,太寒磣了,可是我知道,如果過於奢侈的東西,他又怎麼肯接受?
晚上,女的很晚才回來,累的一身疲憊。我聽到男的說:我給你留了好吃的,你餓了吧,快吃吧。女人堅持說吃過了,非要男的吃,因為男的有傷在身,需要營養。聽著他們推來推去。我的眼眶濕潤了。
我知道,我又錯了,我太不了解他們彼此的愛了,他們的愛是雙份的啊!又怎麼忍心一個人獨吞一份自己認為是好的東西,而讓另一個咽著口水眼睜睜看著呢?
那天,我終於知道:兩份愛的倍數很大,很大,很大。以至於我根本無法看到它的邊際,無從理解它的內涵。
翅膀和季風一下出租車就看見他們倆,坐在挨著江堤護欄的位置,桌上已堆了壯觀的蝦殼。
“屋裏沒地兒啊?”季風向飯店裏邊看了一眼,“外邊風多大啊。”
“懂點情調不四子?”翅膀回頭喊服務加餐具。“這兒小風吹著,小景看著,啊?小酒喝著,多美~是吧兄弟?”
“嗯。”楊毅點頭,“還能賞月。”
“半拉哢嘰有啥好賞的。”季風坐下就吃,“還不如說你想在外邊看熱鬧。”
露天大排檔的食客們一個個喝得臉紅脖子粗,火熱了入秋如水涼的夜。毛豆、水煮花生、麻辣小龍蝦、各種可口的熗拌小菜、杯盞交錯……江邊小店無不人滿為患,直至淩晨。
“靠!這麼辣~”翅膀費半天勁剝完個蝦子咬了一口就扔進楊毅盤裏,咕嘟咕嘟灌啤酒。
“這還辣!”楊毅樂得撿個現成。
“還行啊不怎麼辣。”季風已經弄下肚一隻了。
“啊,我跟於一都吃一盤了也沒覺得辣。翅膀你這麼不能吃辣嗎?”
“不行,這兩天得少吃點兒辣的。”翅膀擦淨手不打算再碰那盤燒嗓子眼兒的東西。“長青春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