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遠大是從政者之大幸。當然,遠大的目光隻能算是敲門磚一枚。然而其作用非常之大,用途非常之廣。你難道不這樣認為?如果天氣晴朗,很多政客的目光所及,能達到——嗯,我認識的一些人,甚至能看到巴特西【倫敦西北區。】去呢!

弗朗西斯·尤恩·厄克特可謂身兼數職,議員與樞密院委員的身份讓他贏得了“閣下”的尊稱,同時他還是內閣閣員以及不列顛帝國勳章 【又稱“最優秀不列顛帝國勳章”,英國授勳及嘉獎製度中的一種騎士勳章,由英王喬治五世於1917年6月4日所創立。】的獲得者。他就是這樣一個滿載著榮譽與輝煌的佼佼者,而這也是屬於他的夜晚。然而,他卻絲毫沒有縱情享受的閑情逸致。此刻的他被迫擠進這間悶熱小屋的角落,靠著一盞難看的,而且仿佛馬上就要轟然倒地的六十年代風格落地燈。一群絮絮叨叨的婦女將他團團圍住,緊接著有一群屬於他選區的工人也圍了上來,徹底堵住了他企圖逃出的去路。這群人驕傲地高談闊論著自己最後關頭力挽狂瀾的投票和對他獲勝起到的關鍵作用。他心裏想的卻是,這些人為什麼要費這個勁。這裏是位於郊區的薩裏郡,在民意調查使用的專業術語中,這裏的主要社會階層是A和B【民意調查中,以收入水平將調查對象劃分為不同的階層,A和B是收入最高的兩個階層。】,想出國護照隨時拿著就可以上路,車道上停著一輛輛路虎攬勝。不過為什麼要買這樣的越野車呢?它們唯一可能碰到泥土的時候,不過是主人在某個盡興吃喝的周五晚上駕車時不小心碾過了門前的草坪,或是送他們的小約翰尼或艾瑪們上私立學校。在這些區域舉行的拉票活動可以說根本沒經過精心準備,甚至可以用庸俗來形容。這裏的選票不是用來數的,直接稱重量就好了。

“再來個肉餡餅吧,厄克特先生?”一盤鬆鬆垮垮的點心突如其來地竄到他麵前,端著盤子的是個一身橫肉的女人,胸部那裏有一大片誇張的印花,看上去好像裏麵藏了兩隻易怒的貓。

“不了,謝謝您,莫爾科姆太太。我怕自己被撐爆了!”

他已經快要失去耐心了。這真是個錯誤,是幾代人以前就犯下,並延續至今的錯誤。厄克特家族原本是來自蘇格蘭高地的驕傲勇士世家,家族的城堡修建在尼斯湖的兩岸。然而麥克唐納家族攻來了,城堡直到如今都還是一堆廢墟。厄克特童年的記憶,屬於鄉下荒野中涼爽而新鮮的空氣,陪伴他的老侍從,在潮濕而肥沃的土壤和一片氣味香甜的歐洲蕨中一躺就是幾個小時,等著目標出現。在他的想象中,哥哥阿拉斯泰爾也做過類似的事情,在敦刻爾克【法國東北部靠近比利時邊境的港口城市,敦刻爾克以“二戰”中1940年發生在這裏的敦刻爾克戰役和英法聯軍大撤退而聞名。】外的灌木叢中靜候著德國人的到來。哥哥給他起了個綽號“FU”【FU,英文FUCK的簡寫,指性交。本書主人公弗朗西斯·厄克特的英文原名是Francis Urquhart,名和姓的首字母分別是F和U。】,每每這樣叫他被父親聽到了,兄弟倆頭上都會吃一記爆栗。但直到多年以後,弗朗西斯才明白為什麼。小小的他對這個綽號毫不介意,還總是屁顛兒屁顛兒地做哥哥的跟屁蟲。但阿拉斯泰爾參戰後就犧牲在了前線。母親崩潰了,再也沒能恢複過來,隻活在對亡子的追悼和懷念中,完全忽略了弗朗西斯。所以“FU”最終南下,到了倫敦,進入威斯敏斯特,來到了薩裏郡,棄家族職責於不顧。母親再也沒有理睬過他,為了整個蘇格蘭將自己接受的遺產變賣就已經不可原諒了,更何況還選擇了薩裏郡這麼個破地方。

他臉上還掛著笑,卻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今天他已經奔波了十八個委員會,大清早憑借著一股子熱情,還能妙語連珠,風趣幽默。現在這樣的精神早就分崩離析,煙消雲散了。不幸的是,離投票站關門,最後一批選民投票還有漫長的四十分鍾。厄克特的襯衫早就被汗水浸透了。他筋疲力盡,身體不適,還被一群婆婆媽媽的女人圍著,像固執的西班牙獵犬一樣,他走到哪兒她們就追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