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投鼠忌器寶玉瞞贓判冤決獄平兒行權”(1)(1 / 2)

那柳家的笑道:“好猴兒崽子!你親嬸子找野老兒去了,你豈不多得一個叔叔?有什麼疑的!別討我把你頭上的榪子蓋榪子蓋:馬桶蓋。形容男孩子的頭發。舊時小男孩兒均將頭發隻留腦袋當中的一小片,其餘四邊的頭發均剃掉,形似馬桶蓋。

揪下來!還不開門讓我進去呢!”這小廝且不開門,且拉著笑說:“好嬸子,你這一進去,好歹偷些杏子出來賞我吃。我這裏老等。你若忘了時,日後半夜三更打酒買油的,我不給你老人家開門,也不答應你,隨你幹叫去。”柳氏啐道:“發了昏的,今年不比往年,把這些東西都分給了眾奶奶了。一個個的不像抓破了臉的,人打樹底下一過,兩眼就像那黧雞似的,還許動他的果子?可是你舅母、姨娘兩三個親戚都管著,怎不和他們要的,倒和我來要?這可是倉老鼠和老鴰去借糧——守著的沒有,飛著的有。”小廝笑道:“噯喲喲!沒有罷了,說上這些閑話!我看你老以後就用不著我了?就便是姐姐有了好地方,將來便呼喚我們的日子也多,隻要我們多答應他些就有了。”柳氏聽了,笑道:“你這個小猴精,又搗鬼吊白的!你姐姐有什麼好地方了?”那小廝笑道:“別哄我了,早已知道了。單是你們有內纖,難道我們就沒有內纖不成?我雖在這裏聽哈,裏頭卻也有兩個姊妹成個體統的,什麼事瞞了我們?”

正說著,隻聽門內又有老婆子向外叫:“小猴兒們,快傳你柳嬸子去罷,再不來可就誤了!”柳家的聽了,不顧和小廝說話,忙推門進去,笑說:“不必忙,我來了。”一麵來至廚房——雖有幾個同伴的人,他們都不敢自專,單等他來調停分派——一麵問眾人:“五丫頭那去了?”眾人都說:“才往茶房裏找他們姊妹去了。”

柳家的聽了,便將茯苓霜擱起,且按著房頭分派菜饌。

忽見迎春房裏小丫頭蓮花兒走來,說:“司棋姐姐說了,要碗雞蛋,燉的嫩嫩的。”柳家的道:“就是這樣尊貴?不知怎的,今年這雞蛋短的很,十個錢一個還找不出來。昨兒上頭給親戚家送粥米去,四五個買辦出去,好容易才湊了二千個來。我那裏找去?

你說給他,改日吃罷。”蓮花兒道:“前兒要吃豆腐,你弄了些餿的,叫他說了我一頓;今兒要雞蛋,又沒有了。什麼好東西?我就不信連雞蛋都沒有了,別叫我翻出來!”一麵說,一麵真個走來,揭起菜箱一看,隻見裏麵果有十來個雞蛋,說道:“這不是?你就這麼利害!吃的是主子的、我們的分例,你為什麼心疼?又不是你下的蛋,怕人吃了。”

柳家的忙丟了手裏的活計,便上來說道:“你少滿嘴裏混唚!你娘才下蛋呢!通共留下這幾個,預備菜上的澆頭澆頭:澆在菜肴上用作調味和點綴的汁子。姑娘們不要,還不肯做上去呢,預備接急的。你們吃了,倘或一聲要起來,沒有好的,連雞蛋都沒了?你們深宅大院,水來伸手,飯來張口,隻知雞蛋是平常物件,那裏知道外頭買賣的行市呢?別說這個,有一年連草根子還沒了的日子還有呢!我勸他們,細米白飯,每日肥雞大鴨子,將就些兒也罷了。

吃膩了膈,天天又鬧起故事來了。雞蛋、豆腐,又是什麼麵筋、醬蘿卜炸兒,敢自倒換口味!隻是我又不是答應你們的,一處要一樣,就是十來樣。我倒別伺候頭層主子,隻預備你們二層主子罷!”

蓮花兒聽了,便紅了臉,喊道說:“天天要你什麼來?你說上這兩騾車子話!叫你來,不是為便宜卻為什麼?前兒小燕來,說‘晴雯姐姐要吃蘆蒿’,你怎麼忙的還問:‘肉炒雞炒?’小燕說:‘葷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個麵筋的,少擱油才好。’你忙的倒說自己發昏,趕著洗手炒了,狗顛兒似的親捧了去。今兒反倒拿我作筏子,說我給眾人聽。”

柳家的忙道:“阿彌陀佛!這些人眼見的。別說前兒一次,就從舊年一立廚房以來,凡各房裏偶然間不論姑娘、姐兒們要添一樣半樣,誰不是先拿了錢來另買另添?有的沒的,名聲好聽,說我單管姑娘廚房省事,又有剩頭兒;算起賬來,惹人惡心:連姑娘帶姐兒們四五十人,一日也隻管要兩隻雞、兩隻鴨子、十來斤肉、一吊錢的菜蔬。你們算算,夠作什麼的?連本項兩頓飯還撐持不住,還擱的住這個點這樣,那個點那樣?買來的又不吃,又買別的去。既這樣,不如回了太太,多添些分例,也像大廚房裏預備老太太的飯,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水牌:供臨時記寫用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