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律的體溫終於恢複到正常,並且穩定下來。
本來是要離開回上海了,但他母親的頭七就在後天,所以決定過頭七再走。
錢律的姐姐似乎很喜歡我,她怕錢律忙他母親的事,沒空陪我,就讓她十二歲的女兒帶我到外麵各處逛逛,我看反正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便跟著人小鬼大的孩子出去走走。
“以前我很怕我舅舅的,整天繃著張臉,好像我欠他十萬八似的。”小朋友邊走邊嘀估,臉上的表情學起錢律的那張鐵板臉,因為長的有點像的緣故,這樣學起來竟然有幾分像,我不由笑起來。
“阿姨,你跟他在一起不會幸福的,我喜歡你才告訴你的,不是悶死就會被他這張臉嚇死。”小朋友繼續快人快語。
我差點噴出來,才十二歲,這種邏輯哪來的?
我蹲下來看著她,道:“那你覺得阿姨應該跟誰在一起會比較幸福?”
“唔......”小朋友很認真的想了下,道,“飛輪海的吳尊好了。”
我當場被雷倒,你也不先問問人家要不要我?我不由又慶幸,還好,我三十高齡還知道什麼是飛輪海,不然真不知道怎麼溝通。
小朋友帶我去看海,說外地人都喜歡看海,她不停的跟我講她們班裏的某個男生怎樣的欺負她,她又怎樣的報複回來,裏麵的某些細節讓我想到方非,不過,大部分都是我在欺負他,而他從沒有報複回來。
方非,你現在在幹什麼?為什麼連消息也不發一條?我拿出充好電的手機,一張張的拍眼前的海。
“楊娟娟,我愛你。”他如此肯定的說過。
“也許吧,也許,隻是我的執念而已。”他如此不確定的說過。
“如果有一天,你又回到他身邊,你會為今天的沒有去惋惜不已,所以去吧。”那是他滿眼疲憊時說的。
他曾經那樣急切的想抓住我,既使那時我和錢律在一起,他也不曾想放手,然而那晚卻又如此輕易,所以去吧,這四個字竟讓我輾轉難眠。
“阿姨,你為什麼哭了?”有隻小小的手輕輕的撫過我的臉,我怔了怔,回過神,用力的抹過自己的臉,竟然真的在哭,為什麼?
“風太大,阿姨的一被風吹就會流淚。”我解釋著。
小朋友似懂非懂,道:“既然這裏風大,那我們回去吧。”
晚上吃飯的時候,錢律的姐姐問我和錢律什麼時候結婚?還說我因為方非母親的過世,可能這一年都不能辦喜事,問我在不在意?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含糊著應著,轉頭看錢律,他隻是低著頭吃飯,絲毫沒有要幫我解圍的意思。
錢律母親的頭七一過,我就和他一起回上海。
上海與大連如同兩個世界,夾著鹹味的清新氣息轉眼被混濁的帶著汽油味的空氣帶替,我看著眼前的車水馬路,撲麵而來的溫熱氣息讓我有些失神。
錢律開車送我回家,我一路心神不寧,出機場時給方非發的消息始終沒有回複,我不敢打電話,我怕他同樣也不接,到時我不知又該糾結到什麼程度。
錢律繃著臉,我的心神不寧,讓他始終沒有好臉色。很奇怪是不是?以為自己這一去回再也回不了頭,然而卻是什麼事也沒發生,怎樣去的,又怎樣回來了。
錢律並不像前段時間那般步步緊逼,大連的日子除了生病,除了忙他母親的後事,他幾乎很少與我說話。
出租車上高架時,司機打開了收音機,一打開就是陳奕迅的《愛情轉移》,開首的鋼琴曲如流水一般瀉下來,讓我瞬間安靜下來。然後是冗長的歌詞,開始聽這首歌時隻覺得那歌詞語病太多,但聽習慣了,又覺得這樣寫沒什麼不好。
我跟著唱,卻總是唱不對歌詞,來來回回,然後感覺錢律的手輕輕的握住我的手。
我停下來,卻沒有回頭看他。
“別回家,留下來陪我好嗎?”他說。
我沒回答,不是完全沒有猶豫,但最後卻輕輕的抽回了手。
即使不看他,我也能感覺到他的失望,所以我更不敢看他。
“再回答我一次,楊娟娟,你愛他嗎?”他緊跟著又是一句。
“把一個人的溫暖,轉移到另一個的胸膛,讓上次犯的錯反省出夢想……”收音機裏輕輕唱著,我定在那裏。
我愛他嗎?我愛他嗎?我在心裏反複的問自己,方非的身影在我眼前閃過,都是在笑的,都是在溫和的叫著“娟娟”,叫了二十多年,以為已經麻木,此時卻忽然想聽聽他這樣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