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8月天高人浮躁(1 / 2)

我在新的日記本的第四頁寫道:8月是個瘋狂的季節。

高三的學生上天的上天入地的入地,剩下一個空蕩蕩的人間給我。我在天地中間翩翩起舞,可是越舞越淒涼。《荷塘月色》裏的朱自清說:“熱鬧的是他們,我什麼都沒有。”其實我挺熱鬧的,可我還是什麼都沒有。

除了浮躁。8月讓我浮躁。

我開始浪費大量的時間行走於這個城市森林的夾縫,看滿城的燈火搖曳車水馬龍,看一個接一個的街道路牌,看妝容無懈可擊的女子行走時打電話的樣子,看8月天空中罕見的風箏,它們在天空上俯視著這個世界,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憐憫——它們忘記了那根握在別人手中的線,它們看起來開心得不得了。

空氣在熱度的炙烤下變得扭曲起來,自己的腳印剛剛留下便被身後的人群重新踩過,覆蓋,消失,仿佛我從來沒有路過一樣。什麼“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可我已經飛過”,真是見鬼。而這一切的一切像是8月對我的一種暗示,我開始逐漸聽懂季節的語言。

我開始放棄速溶咖啡而選擇磨咖啡豆,盡管這樣會浪費掉父母眼中如黃金一樣的時間。一寸光陰一寸金,一個小時不僅等同於60克金子還等同於一篇規矩的800字作文50個英文單詞10個陌生的化學方程式和3道有難度的數學題。我看著自己製造出來的咖啡常常很有成就感,於是我也明白了為什麼父母那麼喜歡自己的孩子,他們製造出了精密複雜而且對他們言聽計從的小孩,他們理所當然地更加具有成就感。但我更多的是悲壯感——我想沒有哪個父母看見自己的孩子會覺得悲壯吧。

我開始白日做夢地設想自己將來揮金如土的生活。我的朋友飛鳶曾經說過她也想過寶馬香車的生活不過一切要以“假如我中了百萬彩票”為前提。夢中的夢中,夢中人的夢中,也許一切都會美麗一點。有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它在遠方等我,可是我怎麼去?地鐵?飛機?火車?輪渡?還是像我一樣慢慢地走過去?抑或是像愛麗斯漫遊?

我開始對自己的前途失去信心且搖擺不定。我想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可是卻不希望違背父母的願望,他們希望我成為一個優秀的理工科人才,他們把這種願望赤裸裸地寫在臉上。我想放棄學了兩年的理科而投奔文科隻為了能上一上中文係。但這個念頭也在三秒鍾之後被我自己無情地否定了。

朋友飛鳶說:“就連羅伯特·弗羅斯特這樣的智者都會在魚和熊掌之間猶豫不決,何況擺在區區在下我麵前的同時還有鮑魚和大閘蟹。”我想我的問題還要嚴重一點,我麵前擺著滿漢全席。

對於以上種種我媽說我浮躁,我覺得她一針見血堪稱語言大師。王菲的浮躁有三個寂寞的音節:LA JA BO,而我的浮躁無聲無息,像一個悶起來的罐頭。喧囂注定離我很遠,可我不知道我擁有的是安靜還是寂靜。小A說得對:有時候寂靜比喧囂更為張揚,比如我們總是在飛機起飛時龐大的噪音下麵麻木地低頭行走,不會停留,卻會在一隻鳥飛過天空的時候駐足抬頭張望,哪怕“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

其實我還是有過很多的計劃與目標的。比如我很早就下過決心要在高三來臨前的那個8月1日開始全麵進入高三衝刺階段,晚睡早起,天天向上,身體健康,勇往直前。我甚至連寫字台對麵的牆壁上要貼的標語都想好了:我要和白熾燈一起散發頑強的生命力!比如我從暑假一開始就決定了我要去參加C大的英語夏令營,我要成為集語法、聽力、口語三位—體的強大上帝。可是最終一切宣告破滅,我的理想和泡沫經濟一起燦爛地誕生然後又轟轟烈烈地消失。8月10日的時候我還是每天接近中午的時候才起床刷牙洗臉戴隱形眼鏡,偶爾運氣不佳走動中還會碰翻幾張凳子。

英語夏令營最終被數學補課取代——我沒辦法和數學撕破臉,因為我還要靠它攙扶著進大學,所以我對它百般諂媚卑躬屈膝且機關算盡毫不手軟,盡管我知道和一幫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每天雞同鴨講會讓我活得比較有趣,但我還是果斷地放棄了C大的夏令營。

對於“晚睡早起”的目標,我的完成情況是虎頭蛇尾,“早起”沒有達成,但“晚睡”卻完成得保質保量,白熾燈和我一起在黑夜中垂死堅持。可是60瓦的燈光下麵卻是五本很厚的《古龍全集》。我開始重新審視這個讓我在初中時極度著迷的作者。十天之後我發現了“天妒英才”的內涵,同時感歎惋惜古龍的英年早逝。那些大俠們總是闖進我的夢裏來,夢裏他們手拿《巧用立體幾何輔助線》和《化學方程式全集》,他們用暗器銀針攪拌著蒸發皿裏的溶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