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這已經是最後一件了嗎?”
盧天華盯著盧浩然,看著他在行李箱中翻找,然後他猛然撞上了盧浩然漆黑的雙眼。這一刻,他慌了,恐怕自己就這樣哭出來。但他強自忍著,機智地找到了一個借口。
“是最後一件了,都撕完了。你幫我把它們扔了吧。”
“哦,好。”盧浩然想也不想就答應了,然後一低頭拾起了滿地的碎布抱了個滿懷就往外跑。
盧天華看著盧浩然風風火火跑出去的背影,然後看了一眼地麵,估計盧浩然還要多跑兩次才能都扔完。他沒有動,本來讓盧浩然去扔這些碎布也隻是支開他的一個借口,不過恐怕要不了一會兒盧浩然就要跑回來繼續扔第二批了。
盧天華猛然抓起地上一塊布,胡亂擦了擦臉。他感覺到了,自己的雙眼一熱,一絲癢癢從臉頰蔓延而下。
他已經在盧浩然的麵前暴露了太多,這一次,他卻無論如何不能再讓盧浩然看見自己的眼淚。他不喜歡眼淚,那是弱者才有的東西。母親曾經終日以淚洗麵,到後來雙眼麻木地躺在床上。二娘倒在血泊中那一日,麵上涕淚縱橫的痕跡讓他終生難忘。二娘與父親最後吵架那日,臉上映著血色瘋狂的兩行清淚透著多少淒楚的玉石俱焚。當她緊緊抱住自己,肆無忌憚嚎啕大哭時落下的多少熱淚裏麵都隻有弱者的無助與掙紮。
母親死了。二娘虛偽地活在自己編織出的美好夢境中。可憐的是,她們終隻是弱者。她們可憐到最後連獨自悄悄垂淚的勇氣都消失了。她們用不同的方法藏起了淚水,但其實,她們的內心深處從來就沒有停止哭泣。
相反,盧語喬那個男人就從來沒有流過眼淚。他不能算是贏家,但好歹他沒有輸掉太多。
盧天華從那一日就看不起盧語喬了,在盧語喬放棄了他的同時,他也徹底鄙棄了盧語喬身為他父親的這個身份,但他更討厭母親和二娘的淚水。這兩個女人對自己的愛,無論是與生俱來,還是蓄意替代,都是真的。他無法不心疼她們。他無法不討厭她們留下的淚水。
流淚,可能對於盧天華來說是僅次於裙裝第二厭惡的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從眼睛中流出這讓他厭惡的東西。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弱者。弱者的眼淚,隻能得到毫無用處的同情而已。
在盧天華的眼裏,同情隻是給予者的施舍,並不是弱者的救贖。所以身為弱者本身就不值得同情。她們需要的也根本不是同情。可惜,弱者自己已經放棄了對救贖的追逐。
母親死的時候,他沒有哭。對著二娘他從來也是在笑。麵對著他不需要偽裝笑容的人,他則可以冷眼對待。
他一直都對盧浩然沒什麼好臉色的。為何盧浩然卻能惹出他的淚水?
盧天華已經7歲了,遠比兩年前更懂得了人世情感。可是這一刻,盧天華卻又茫然了。
“噠!噠!噠!”
聽見隱隱傳來的腳步聲,盧天華猛然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衝向房門,將房門反鎖了。
“哢噠!”
“恩?”
“哐!哐!哐!”
“天華,盧天華,你怎麼把門鎖住了?快打開……”
盧天華頹然地順著門板滑下,任再也止不住的眼淚肆無忌憚地順著臉頰滑下。他沒有給與盧浩然任何回應,他也無力去答應他一聲。感受著門板的震動,盧天華不是聽不見一門之隔外盧浩然疑惑至擔憂的懇切呼喚聲。盧浩然也堅持了很久。
不過最後還是安靜了下來。
盧天華隱隱聽著盧浩然頹然離去的腳步聲。他終於走開了。
盧天華始終沒有哭出聲音。盧浩然離開很久也沒有。但他確實覺得自己心口很痛,痛得他下意識地揪住了胸口的衣襟。他其實已經有些顧不得盧浩然是否發現到他在哭了,但他還是不願意哭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