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清洗黃昏的街道,積水沒過腳踝。
夏日的南都小城,傍晚一場雨。
撐著黑色長傘的少年走進了這家小店。雨水打在鋼板焊接的篷簷上,然後順著篷簷流下,“砰砰”的聲音充斥著耳朵。
小店的名字叫“白貨”,沒有一橫。
光頭的老伯躺在竹躺椅上,輕揺蒲扇,假寐著。白色的背心緊貼著肚皮,被汗浸透了。
老式的功放裏,放著張信哲的《過火》。功放是台老功放,他是認得的,小時候家裏有過一台,那是日本三洋最先進入中國市場的厚膜功放STK439。它的厚膜塊是OTL放大電路形式,單電源供電,輸出端帶耦合電容,所以音質相比後來出的許多功放是要差很多的,不過在當時是很受歡迎的。不過,有雜質的聲音也許更有魅力,更熱鬧吧。
歌也是老歌,這首張信哲的《過火》可謂家喻戶曉。他去買人生的第一台單放機,老板附贈的那卷磁帶,裏麵第一首歌就是這首《過火》。現如今,也沒多少人愛聽這滄桑的聲音了吧。不過對於老一代來說,這是他們那個青春裏的時髦,畢竟,那是一個沒有歡聲和富足的年代。
蘇杭把傘靠在門口的玻璃櫃台邊,彎腰卷起了褲腿。
南都的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過一會兒,雨就會停了。
“小夥子!”身後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
蘇杭轉頭的一刻,正好碰上了老伯的眼神。那一雙眸子裏有著和他這個年紀不太相稱的東西,沒有一絲渾濁,沒有一絲迷茫,沒有一絲頹靡,有的隻是自信和從容,甚至有一點狂熱。
光頭老伯手裏提著一個凳子,放在蘇杭麵前,然後躺回了竹篾躺椅上,輕輕地搖著扇子。
蘇杭說了聲謝謝,坐麵對著老伯下來了。
“你是學生嗎?”百無聊賴的口氣。
“對啊,大一。”
“叫什麼名字呀?”老伯閉著眼,也不看他,看似隨意地問著。
“我叫蘇杭,蘇州杭州的蘇杭。”雨聲好像變小了,蘇杭下意識扭頭去看路上的積水,落在上麵的雨點果然少了很多。
老伯手裏的蒲扇停了下來,凝神注視著眼前的這個男孩,盡管隻能看見他的側顏,可是他依舊能確認這個孩子的身份。
太像了!太像了!連聲音都那麼像!
老伯努力壓製著內心的激動,他要讓自己表麵看起來很平靜,就像在給一個陌生人提供一個遮蔽風雨的地方一樣,就像一個悠閑度日的老爺子一樣。
“好名字,真是好名字……”老伯搖著竹躺椅,嘴裏喃喃細語,“好名字。”
黑長傘“嘭”的一聲撐起來,蘇杭回過頭露出一個笑容,“謝謝老板,我先走了。”
老伯點了點頭。
望著逐漸遠去的少年。白色的條紋襯衣,發白的牛仔褲,簡約的工裝鞋,褲腿卷起,露出白皙的腳踝……一如初見,一如往昔那個雨天。
雨點又開始變得大了,雨水四濺,門前的公路上很快又積了很深的水。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霧氣籠罩的雨幕之中,老伯閉上了雙眼,繼續輕揺著蒲扇。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等到老伯睜開眼睛的時候,陸添已經在那裏坐了很久。他手裏捧著一本書在看,書頁泛黃,是一本破舊的《邊城浪子》。那是老伯放在玻璃櫃上的,幾十年前的舊書,那時候售價五分錢。
“哎,醜叔你說,葉開和傅紅雪誰的武功會更高一些?”陸添頭也沒有抬,仿佛在老伯睜眼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察覺到了。
“應該是葉開吧。”老伯把蒲扇放在玻璃櫃上,拿起那杆土煙袋,擦了跟火柴點燃,用力拔了一口。
“如果真是你死我活的時候呢?”陸添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小李飛刀,例不虛發,似乎從來都是天下第一,憑什麼。
可能是拔得太狠,老伯咳嗽了一聲,吐出了嘴裏的煙霧。
“那就不一定了,傅紅雪的刀淩厲霸道,葉開的飛刀雖然天下無雙,可是他內心牽絆太多,尤其對傅紅雪肯定會手下留情!”
老伯說完,又拔了一口。
“醜叔,跟你說了好多次,這旱煙勁兒大,您老人家那肺遲早得廢。”
陸添放下手裏的書。
老伯嘿嘿一笑,“活到我這個年紀的人,也沒啥盼頭,生命不就隻能隨著吞雲吐霧一點點消逝嗎?”
“我覺得最後贏的會是傅紅雪,他帶著仇恨,殺意正濃,葉開卻是寧願自己死也斷然不會殺傅紅雪,隻因為他知道,他們是親兄弟啊!”陸添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