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像是要把山巒撼動似的,吹斜了整片天地的雨絲。雨幕籠罩著天空,整個世界隻剩下風雨飄搖的聲音。
車子的天窗關上了,暖氣慢慢帶走全身的雨水。西村趴在方向盤上,右手夾著一支煙。車載mp3播放著一首很老的歌曲,名字叫《Food,GloriousFood》。
悠揚的旋律裏,歌詞如輕舞的少女,多情而哀愁,飛揚在耳際。
“Isitworththewaitingfor?
Ifwelive'tileightyfour·Allweevergetisgru...el!Ev'rydaywesayourprayer--Willtheychange
thebilloffare?Stillwegetthesameoldgru...el!
Thereisnotacust,notacrumbcanwefind,
Canwebeg,canweborrow,orcadge,But
there'snothingtostopusfromgettingathrill.
Whenweallcloseoureyesandimag...ine”
孩子望著濟貧院高高的天窗,發著呆。窗子那邊,有溫暖的陽光。鳥兒在枝頭歡快地叫嚷,溪水靜靜地從水草叢中流淌,金黃的麵包塗著奶油,被烤得溢出了烤爐沿兒。父親從農場帶著倦怠的眉梢歸來,望著忙碌的妻子和在草坪上追逐著獵狗的孩子,連皺紋裏都流淌著幸福的笑容。
孩子在麵包和奶油的香氣裏出了神,“啪”的一下,屁股被抽了一下。孩子揉揉屁股,連忙拾起掃帚,接著打掃屋子。死亡、孤單、饑餓的陰影就如同那天花板上層層的壁畫,讓他琢磨不透,喘息未定。
“Food,gloriousfood!Hotsausageandmustard!Whilewe'reinthemood--Coldjellyandcustard!
Peasepuddingandsaveloys!Whatnextisthequestion?Richgentlemenhaveit,boys--In-di-gestion!
Food,gloriousfood!We'reanxioustotryit.Threebanquetsaday--Ourfavouritediet!”
他安靜地聽著樂曲,在那優美而略顯悲涼的旋律裏,似乎看見了孩子艱難地奔跑,身後是濟貧院越來越遠的剪影。孩子的臉上,有不加掩飾的狂喜,還帶著一點鬼主意成功後的小得意。
他似乎看見孩子,在一次次的不情願裏,被逼無奈地去做壞事。孩子的臉故作鎮定而扭曲猙獰。他知道,這不是孩子想要的。
他似乎看見孩子,受到了女士們溫柔的對待,第一次感受到溫暖和關愛。那些愛裏,有他抵禦來自心底的罪惡最堅硬的盾牌。
他似乎看見孩子,拚命地想挖掘,想尋找。那是人活在這個世上的終極命題,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
是food嗎?gloriousfood?
不是,是對自由的渴望,是對自我的救贖,是對孤單的反戈一擊,是對命運的盡情嘲諷。
真的好羨慕孩子啊!他的抗爭總算沒有白費。他沒有沉淪,反而找到了自己一直探尋的答案,收獲了世間溫情。
這樣想著,西村不禁呆住了,直到有人敲他的車窗。
“咚咚”的聲音響起,西村下意識轉頭去看副駕駛的車門。
那裏站著一個白色的人影,“咚咚”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是那個人用指節叩著。
在這漫天的風雨裏待了這麼久,一絲活物的痕跡都見不到,從哪裏蹦出來這麼一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啊?
管他呢,那也比一個人要強!西村掐滅了手裏的煙頭,一手摁進旁邊的煙灰缸裏,打開了車門鎖。
站在車外的人一拉門把手,坐了進來。
“呼呼呼,好冷,碰上這種鬼天氣,真是要命!”是個男人。
男人穿著一件李寧牌的白色運動T恤,做工很差,估計是地攤淘來的冒牌貨。下身是一條白色的運動褲,褲腳卷起,破爛的球鞋顯得很紮眼。
是個年紀不小的男人。煙熏的黃牙、高高的發際線和臉上又黑又鬆弛的皮膚足以說明他的年紀不下於四十。
是個邋遢的男人。長長的鼻毛翻出了鼻孔,上麵還帶著些讓人不願遐想的物質。除去白T恤胸前的油漬和從褲腳一直綿延到膝蓋的黃泥,褲子的鬆緊帶也散落在兩腿之間。